檀淮卿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的说道:“九溟呢?”
谢临渊孤军深入敌营,重创敌军还救回侯爷,听起来简短的一句话,只怕其中不知道多少血雨腥风。
温少虞莞尔一笑:“你放心,他没事,只是受了些伤养养就好了。”
说完温少虞看了看天空:“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剩下几人在这个废弃的染坊里安置了下来,檀淮卿看着迎春将小皇帝井井有条的清理干净。
“迎春姑娘,你可知道这穆阁老是谁?”
迎春听到檀淮卿的提问,她跟在余瑾容身边多年,朝堂上的人物不要说全部,其中三分之二的大臣他还是有所了解的。又结合了一下近日来所发生的事情,瞬间变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小檀大人,可还记得侯爷的夫人姓什么?”
侯爷夫人的名讳自然是不能轻易只晓得,檀淮卿还真的有些不知道。
一旁的小皇帝脆生生的说道:“武安侯夫人姓穆,出身南岭,和穆阁老是同宗。”
檀淮卿:“原来如此。”
迎春继续说道:“虽然是同宗,但是武安侯夫人和穆阁老并不是一脉的,平日里也并无往来。”
檀淮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欲再问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赤练神色一凛,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迎春迅速将小皇帝护在身后,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上。赤练轻步移至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纸向外望去,只见月色下几道黑影正悄然靠近染坊。
“有人来了,看样子是冲着我们来的。”赤练压低声音道。
檀淮卿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今夜是没完没了吗?
那行人逼近了院落,为首的一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屋内的情况,抬手制止了所有人的行动。
为首的往前两步站在了一个能被攻击到的范围之内:“敢问公子怀中的玉从何而来。”
檀淮卿摸了摸怀中,手指摸到一个硬物:龙吟玉。
他刚想出去相认,瞬间冷静下来,他不能这样贸然出去相认,万一是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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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如雷,由远及近,震得染坊破旧的窗棂簌簌作响。檀淮卿握紧剑柄,指节泛白,心中暗骂今夜果然没完没了。
萧寒目光一沉,抬手打了个手势,十二名龙吟卫瞬间散开,隐入染坊四周的阴影中,如同蛰伏的猛兽。
"迎春姑娘,护好陛下。"檀淮卿低声道,同时侧身挡在小皇帝身前。
小皇帝攥着泛着微光的龙吟玉,稚嫩的脸上竟无惧色,反而带着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檀卿,朕不怕。"
檀淮卿一怔,随即苦笑——这孩子,到底是天家血脉。
"轰!"
染坊的大门被暴力撞开,数十名黑衣人持刀涌入,为首之人身形魁梧,脸上覆着铁面,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果然在这儿。"铁面人冷笑,"交出小皇帝,饶你们不死。"
檀淮卿眯起眼,认出对方衣襟上绣着的暗纹——是穆家的私兵!
"穆阁老的手伸得真长。"赤练冷哼一声,袖中滑出两柄短刃,"可惜,今晚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话音未落,染坊的屋顶骤然破开数道黑影!龙吟卫如鬼魅般从天而降,刀光如雪,瞬间割开数名黑衣人的咽喉。鲜血喷溅,染红了斑驳的墙面。
"杀!一个不留!"萧寒厉喝,长剑如龙,直取铁面人咽喉。
铁面人显然没料到暗处还藏着精锐,仓促格挡,仍被萧寒一剑逼退三步。他怒吼:"结阵!先杀皇帝!"
混战爆发。
檀淮卿挥剑斩翻一名逼近的黑衣人,侧身对迎春喊道:"带陛下从后门走!"
迎春点头,一把抱起小皇帝,赤练紧随其后,短刃翻飞,为二人开路。
然而,后门处早已埋伏了弓箭手!
"嗖!"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赤练反应极快,旋身挥刃格挡,箭矢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有埋伏!退回去!"
前有追兵,后有弓手,情况危急。
就在此时,小皇帝手中的龙吟玉忽然金光大盛!
"这是……"檀淮卿愕然。
金光如涟漪般荡开,所过之处,黑衣人的动作竟诡异地迟缓下来,仿佛陷入泥沼。
萧寒见状,暴喝:"龙吟玉认主了!杀!"
龙吟卫士气大振,刀锋所向,血肉横飞。铁面人见势不妙,咬牙吹响哨子——这是撤退的信号。
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短暂的寂静后,染坊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
檀淮卿喘着粗气,看向萧寒:"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萧寒点头:"穆家既然敢动用私兵截杀陛下,说明京城局势已彻底失控。"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迎春抱着小皇帝,脸色凝重,"他们一定会调集更多人马围剿。"
檀淮卿沉思片刻,忽然道:"去北境。"
"北境?"赤练皱眉。
"谢临渊和武安侯如今都在北境军中,"檀淮卿解释道,"只有到了那儿,陛下才能真正安全。"
萧寒沉吟:"此去北境千里之遥,沿途关卡必然被穆家掌控,如何突破?"
檀淮卿看向小皇帝手中的龙吟玉,微微一笑:"或许,我们该走一条没人想得到的路。"
三日后,一支商队缓缓驶离京城。
车队中央的马车内,小皇帝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正捧着一块烧饼小口啃着。檀淮卿坐在他对面,手里摊开一张舆图。
"我们从官道佯装南下,实则绕道西陵山脉,"檀淮卿指着图上一条蜿蜒的路线,"那里人烟稀少,穆家的眼线难以覆盖。"
萧寒掀开车帘进来,低声道:"探子回报,京城戒严,所有出城的人都严加盘查,尤其是孩童。"
"幸好陛下个子小,可以藏在货箱里。"迎春叹了口气。
小皇帝抬头,眨了眨眼:"朕可以钻箱子,但能不能多放两个馒头?"
众人失笑,紧张的气氛稍缓。
当夜,商队在一处荒废的驿站歇脚。
檀淮卿正和萧寒商议路线,忽然,赤练闪身进来,脸色难看:"我们被跟踪了。"
檀淮卿心头一紧:"多少人?"
"不多,但身手极好,应该是穆家的精锐暗哨。"
萧寒握紧剑柄:"我去解决他们。"
"不,"檀淮卿拦住他,"杀了他们反而会打草惊蛇。我们得设个局……"
他压低声音,快速说了计划。
半个时辰后,商队的马厩突然起火!
"走水了!快救火!"
众人慌乱取水救火,趁乱中,一道黑影悄然潜入马车,掀开货箱——里面空空如也!
"上当了!"黑衣人大惊,转身欲逃,却被一柄冰冷的剑抵住后心。
"说,穆阁老派了多少人追杀我们?"檀淮卿冷声问。
黑衣人狞笑:"你们逃不掉的!阁老早已……呃!"
他忽然口吐黑血,倒地身亡——竟是咬碎了齿间毒囊!
檀淮卿脸色难看:"死士……穆家这是铁了心要陛下的命。"
远处传来马蹄声,萧寒疾步而来:"更多追兵到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众人连夜启程,弃了商队伪装,轻装简行潜入西陵山脉。
崎岖的山路上,小皇帝被迎春背着,困得直打哈欠。檀淮卿擦了擦额头的汗,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水声。
"是沧澜江!"萧寒精神一振,"过了江就是北境辖地!"
然而,当他们赶到江边时,心却沉到谷底——
所有渡船都被烧毁,而对岸,隐约可见列阵的军队!
"是北境军!"赤练眼尖,认出了旗帜。
檀淮卿刚要松口气,却见萧寒面色陡变:"不对!那不是谢临渊的旗号——是叛将周焕的人马!"
原来,北境也生变了!
前有叛军,后有追兵,滔滔江水横亘眼前,一行人陷入了绝境……
"哗啦——"
沧澜江湍急的水流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冰冷的水花。檀淮卿望着对岸森严的军阵,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周焕是穆阁老的门生,"萧寒咬牙,"他若抓到陛下,必定押送回京邀功!"
身后山林间,追兵的火把已隐约可见。
小皇帝从迎春背上滑下来,小脸苍白却镇定:"朕不怕死,但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檀淮卿心中一痛——这孩子才七岁,却要面对如此绝境。
忽然,赤练指着江面:"那是什么?"
朦胧月色下,一艘乌篷船正悄然靠岸,船头立着个披蓑衣的老者。
"夜渡沧澜,可是要加钱的。"老者沙哑道。
檀淮卿警惕地上前:"老丈是何人?"
老者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收钱办事的摆渡人而已。诸位走投无路,不如赌一把?"
萧寒按住剑柄:"你怎知我们走投无路?"
老者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嘴:"这年头,被官兵追的只有两种人——江洋大盗,或者……"他的目光落在小皇帝身上,"真龙天子。"
众人骇然!
檀淮卿剑已出鞘三寸:"你究竟是谁?"
"老朽姓温,行九,江湖人称'温九溟'。"老者慢悠悠道,"谢临渊那小子,该叫我一声师叔。"
谢临渊的师叔?!
檀淮卿猛然想起,谢临渊曾提过,他师父有个师弟,因不满朝廷腐败隐居江湖,擅奇门遁甲之术……
"时间不多了,"温九溟指了指逼近的火把,"上不上船?"
萧寒还在犹豫,小皇帝却已经迈步上前:"朕信你。"
乌篷船悄然离岸时,追兵刚好冲到岸边。铁面人怒吼着射出一箭,却被温九溟反手一桨拍落!
"坐稳了!"
老者长笑一声,船身突然加速,如离弦之箭劈开波浪,转眼将追兵甩在身后。
船行至江心,对岸的叛军终于发现了他们,箭雨倾泻而下!
"低头!"
温九溟猛地扯开蓑衣,露出底下机关密布的铠甲,双臂一振,竟展开两面铁盾,将箭矢尽数挡下!
檀淮卿趁机抱起小皇帝伏在船底,心跳如鼓。
就在叛军准备第二波箭雨时,江对岸的山林间突然响起号角声——
"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回荡在夜色中,紧接着,一支黑甲骑兵如洪流般冲出山林,直扑叛军阵地!
"是玄甲军!"萧寒激动道,"谢临渊的嫡系!"
混战中,乌篷船靠岸。一名银甲将领策马而来,长枪染血,正是多日未见的谢临渊!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臣救驾来迟!"
小皇帝从檀淮卿怀中探出头,眨了眨眼:"谢卿,你的伤好了吗?"
谢临渊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托陛下洪福,已无大碍。"
檀淮卿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温九溟拍了拍他的肩:"小子,别高兴太早。"他指了指北方暗沉的天际,"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北境大营的篝火在寒风中摇曳,将谢临渊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檀淮卿接过军医递来的热汤,看着帐内众人凝重的面色,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疑问:"谢将军,武安侯现在何处?"
谢临渊擦拭长枪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侯爷重伤未愈,在后方大营休养。"他忽然抬眸,鹰隼般的目光刺向正在啃鸡腿的温九溟,"师叔为何会出现在沧澜江?"
"老头子算到你们有血光之灾啊。"温九溟抹了抹油乎乎的胡子,从怀中掏出一卷染血的绢帛,"看看这个。"
绢帛展开,赫然是一道盖着玉玺的诏书!檀淮卿倒吸一口凉气——这竟是废帝诏书!
"三日前从宫里送出来的,"温九溟冷笑道,"穆老狗挟持太后垂帘听政,要废陛下,立宁王幼子为帝。"
小皇帝手中的汤碗"啪"地摔在地上。迎春急忙将他搂住,却发现孩子浑身发抖却咬着唇不哭出声。
"陛下别怕。"谢临渊单膝跪地,轻轻握住孩子冰凉的小手,"有臣等在,谁也动不了您的江山。"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亲卫掀帘急报:"将军!周焕残部勾结柔然人,突袭了我们的粮道!"
"果然来了。"谢临渊冷笑起身,银甲在火光中泛着寒芒,"师叔,带陛下去见侯爷。檀大人,随我迎敌。"
檀淮卿抓起佩剑跟上,却在出帐瞬间被塞了个沉甸甸的包袱。温九溟冲他挤挤眼:"小子,把你家传的《山河堪舆图》用上。"
包袱展开,竟是檀家失传已久的军阵图!檀淮卿瞳孔骤缩——这图明明随着父亲战死早已焚毁!
"别发呆。"谢临渊翻身上马,"柔然骑兵最怕火牛阵,你负责东南角。"
夜色中,北境军如沉默的潮水涌向战场。檀淮卿策马穿过硝烟,忽然看见远处山脊上立着个披黑袍的身影——那人手中提着的,赫然是穆家铁面人的头颅!
"那是......"
"侯爷的影卫。"谢临渊搭箭拉弓,"专心应敌!"
箭如流星,百步外一名柔然将领应声落马。玄甲军趁机冲锋,将敌阵撕开缺口。檀淮卿按照家传阵法指挥侧翼包抄,忽然瞥见乱军中有人举起弩箭对准谢临渊后背!
"小心!"
他纵马扑去,箭矢擦着肩甲划过,在谢临渊银甲上擦出一串火花。那偷袭者转身就逃,檀淮卿拍马急追,却在林边被绊马索掀翻!
泥泞中,他看见偷袭者摘下面巾——竟是本该在京城的大理寺少卿裴琰!
"裴大人?你......"
"檀兄何必蹚这浑水。"裴琰剑锋抵住他咽喉,"交出小皇帝,穆阁老许你檀家世代公侯。"
檀淮卿突然笑了:"裴琰,你剑上沾着龙涎香——三日前你还在御前当值,怎么到的北境?"
裴琰脸色骤变,剑锋正要压下,一支羽箭突然穿透他的手腕!谢临渊的声音从林外传来:"他是影卫假扮的,真裴琰早被穆家灭口了。"
假裴琰狞笑着咬破毒囊,七窍流血而亡。檀淮卿撑着树干站起来,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战事持续到黎明。当檀淮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大营时,看见小皇帝正趴在武安侯榻前,小心翼翼给昏迷的侯爷喂水。
"侯爷中的是南疆蛊毒。"温九溟蹲在帐外啃馒头,"需要龙吟玉做药引。"
檀淮卿心头一跳:"可龙吟玉已认陛下为主......"
"所以老夫带了这个。"老头子掏出一个青铜罗盘,中央凹槽与龙吟玉形状完全吻合,"当年太祖皇帝铸玉时打造的容器,能暂时借用玉中灵力。"
帐内突然传来咳嗽声。武安侯醒了!
众人冲进去时,看见这位威震北境的战神正颤抖着手抚摸小皇帝的脸:"臣...终于等到陛下......"
小皇帝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武安侯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七日后,北境军主力集结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