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工作依旧缓慢推进。
谢念婉走入办公室时,苏琳过来告诉了她一个坏消息:
“百璃确实心动了,但是没接受荧幕采访,只让做新闻,刊登在公众号上。”
公众号并没有权威性,哪怕有官方认证也是一样。
这些年因为公众号夹带私货而贻笑大方的事很常见,百璃故意只让刊登在公众号上,显然十分谨慎。
为的就是这份新闻不会被作为把柄抓住。
“那……”谢念婉也是心底一沉:
“打算让谁去采访?”
“我亲自去,”苏琳耸了耸肩:“你是肯定不能去的,上次已经打草惊蛇了。”
“哦对,”想起什么,苏琳又笑了笑:
“赞助商那边马上有人过来,我一会就要去百璃对接,所以赞助商这边的人,来了你接待一下。”
听到赞助商这个词,谢念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颇为明知故问地问了句:
“你说的是哪个赞助商?”
苏琳笑得有些促狭:“当然是立华集团。”
本来她们这个节目,除了百璃以外的赞助商都是些小牌子,因为收视率不乐观的原因还撤了很多。
结果立华一赞助,在台里的商业价值顿时从后排一跃到了前排,甚至还有其他组来问怎么做到的。
毕竟立华作为超大企业,之前都是赞助的体育频道,这次来赞助一个访谈节目属实罕见。
“立华……”谢念婉顿了顿,还是点头应下来:
“好,我知道了。”
苏琳这次访谈走得急,交待完就走了。
提前准备的访谈稿已经和组里的人都商量过,包括谢念婉,所以这次准备得很充分。
组长走后,谢念婉刚打算整理一下受害者访谈稿,办公室传来敲门声,敲过后“嘎吱”一下,门开了,皮鞋踩在地板上,有人走进来——
哪怕见过无数次,但不得不承认,每一次他的出场都足够不同凡响。
比起大多数人的中规中矩,他光是在容貌、衣着上就过于张扬夺目。
而且以前他浓烈到极点的肆意,现在倒是淡下来,淡成了含而不露的危险。
更诡异的是,那种攻击性也淡了,反倒透出某种颓感,蛰伏着疯狂。
办公室其他人什么感受不知道,反正谢念婉看见傅明岑时,还是有点难以避免的头疼。
确实是立华集团的人不错,但是也没人会想到作为赞助商来涉谈,来的不是经理而是主事人啊。
正要起身相迎,谢念婉蓦然看见傅明岑今天不一样的地方。
他左手拄着到腰部的银色手杖,走过来时借力于此,步伐摆动间有些踉跄。
“……”谢念婉顿住,有些不敢相信眼睛。
这个一直从容不迫、无懈可击的男人,竟然也会有瘸着的一天。
“谢记者,”他轻轻唤了声,黑眸凝聚的光就定定落在谢念婉身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念婉暂时抛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把他迎到苏琳办公室里去。
现在她已经转正,本来作为新人是没有这个档次来对接的,但是立华这个代言是她谈下,那么就不奇怪了。
等人坐下后,谢念婉打算不去戳人痛点,去问他的腿是怎么回事,结果她没问,傅明岑就先说:
“你都不问问我的腿是怎么了吗?”
他两只手握着手杖顶端,把下颌靠上去,眸光抬起看人时,谢念婉竟然要命地感觉到了脆弱。
等等,脆弱……
谢念婉终于知道违和感是什么了,这个人从前表现得一直过于强大,如今这样惨兮兮拄着手杖的样子实在破天荒。
所以才难免觉得很割裂。
不过再怎么割裂,还是得以平常态度去面对,于是谢念婉十分人道主义地关怀了句:
“所以你的腿怎么了?”
“那天被请去喝茶,回来就被家里上家法了,”傅明岑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却又包含着朦胧情绪。
他又拿起那根手杖,比划了下:
“我爹上家法的时候,棍子比这个还粗,下手很重,就把我抡成这个样子了。”
其实也不是,那天傅仕豪就打了他三下,也没打腿,今日这出完全是装出来的。
根据他取经得来的结果,女人怜惜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心软的时候。
想要谢念婉重新爱他不太容易,但是想让她心软,也许可以尝试。
“……”谢念婉也不敢断定他是不是在诉苦。
主要是他现在这幅神态,真是违和感很重。
那双总是居高临下的眸子,此刻竟然微妙地可以看出委屈。
尤其是眸光抬起时,眼睫掀动,那种委屈就更脆弱了。
不待她说什么,傅明岑又掀起袖子,伸出手臂示意:
“我没骗你,我的手臂都青了。”
谢念婉垂眸看去,看见他伏着青筋的手臂上,如今青一块紫一块,狰狞得不行,让人呼吸不由自主顿住。
她抬手轻轻摁在一块发青的淤痕上,余光里好像看见傅明岑有一瞬的勾起唇角。
但定睛一看时,他依然是那副讨着怜的模样。
谢念婉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却又想不出来,心里有些恼火,干脆指腹一个用力。
预料之中听见他抽气声,自己就勾着唇笑他:
“你要是那天不去违法,不就没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