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露的刮刀停在半空,一滴茜素红颜料坠落在照片上,正好遮住沈青的笑脸。"我试过。"她指向墙角那堆被揉皱的画稿,"八月十七号,我在你宿舍楼下等到凌晨两点。"
望舒想起来了。那晚她从沈青的公寓回来,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站在路灯下。当时她还以为是错觉,因为沈青说过那天沈清露去杭州写生了。
"你脖子上有吻痕。"沈清露突然说,"现在还有。"她的目光像X光般扫过望舒的锁骨,那里有个淡粉色的牙印,正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望舒下意识捂住脖子,摸到一处结痂的伤口——是前几天沈青咬的,他说这是"爱的印记"。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给所有"收藏品"打上的标记。
"我要会处理好一切的。"望舒突然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烫金名片。工作室的灯光突然亮起,名片上"破碎镜像"四个字投下长长的阴影,像四把并排的匕首。
沈清露的刮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摘下围裙,露出右臂上未愈的伤口——一道三厘米长的划痕,边缘还泛着红。"上周我拦住沈青的车。"她苦笑,"问他到底把你当什么。"
望舒的呼吸停滞了。她认得这个伤口形状——沈青钥匙链上有把瑞士军刀,刀鞘边缘缺了个口子。
"他怎么说?"
"说你是最有意思的一个。"沈清露从画架后取出一个纸袋,"所以特别上心。"
纸袋里是一沓素描。望舒抽出最上面那张,立刻认出是夏云十八岁时的侧脸——这幅画她太熟悉了,高中时沈青总把它夹在课本里。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望舒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透明的小溪。她的倒影支离破碎,像是被泡烂的水彩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青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明天去看展吗?」
「给你买了那条你喜欢的项链」
「怎么不理我?」
每一条都带着令人作呕的亲昵。望舒突然想起海边那晚,沈青是如何用同样的口吻在她耳边说情话,而当时他的手机就放在枕边,屏幕不断亮起夏云发来的消息。
"需要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吗?"沈清露已经换上了外套,手里拿着车钥匙,"趁他今晚社团活动。"
雨幕中的校园模糊成一片水彩。望舒摇摇头,从画架上抽出一张空白素描纸,开始疯狂地作画。铅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线条杂乱无章却又隐隐成形——那是沈青的眉眼,但眼角被刻意拉长,嘴唇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整张脸像戴着一张拙劣的人皮面具。
"这是......"
"真正的他。"望舒扔下铅笔,发现自己的无名指被笔杆磨出了血泡。她突然想起夏云手上的蛇形戒指,红宝石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的样子。
当她们蹑手蹑脚穿过黑暗的画室时,望舒的脚尖踢到了一个画框。借着应急灯的微光,她认出这是沈清露去年获奖的作品——《月光下的谎言》。画中女子背对观众,肩胛骨的位置隐约可见一对正在腐烂的翅膀。
"究竟什么是真的呢?目的究竟是什么?“望舒想不明白,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连月光都不愿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匆匆掠向更耀眼的人。
她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但是有恐惧答案的到来。
美梦终将要破灭。
夜深的时候,这是望舒第一次夜不归宿,只是想要去寻找原因。
望舒站在"0828"包厢门口,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门把,上面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像一行迟来的泪。包厢里传出的笑声尖锐得刺耳,每一句都化作细小的冰锥,扎进她的耳膜。
“呦,还没有玩腻啊?“
“对啊,这个赌约究竟要什么时候才算完成呢?“
“等了这么久,还没结束?“
“急什么,我们沈大少爷可沉浸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了呢。“
“话说睡起来怎么样?让我们大少爷这么念念不忘。“
“女大十八变嘛……“
……
这句话在空气中震颤,望舒突然想起沈青第一次吻她时,也是用这样轻佻的语气在她耳边说:"你变漂亮了。"当时她以为那是情话,现在才明白不过是赌徒下注时的评头论足。
沈清露的手覆上来,掌心有颜料残留的松节油气味,这味道本该让她安心。但此刻连这温暖都成了讽刺——原来她所以为的救赎,不过是另一个赌局的旁观者。
这些污言秽语一直在不断的诉说,她的愚蠢。
沈青露看着望舒苍白的脸,摇摇欲坠的样子,伸手把望舒的耳朵捂上,妄想阻止声音的传播。
"让我听清楚。"望舒拨开那只手,声音轻得像窗外被雨打落的梧桐叶。她的指甲陷入掌心,月牙形的疼痛却抵不过胸口那片正在崩塌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