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剑柄上的十字星闪了一下粉色的光,而后带起的水花竟真成了碎冰,扑通几下落入水中。
我大喜过望,竟不是夸大其词,真有这本事,这可太好了,有了这剑,定能在我实现理想的路上助我一臂之力。
“真想给予辰看看,这么神奇,他一定会喜欢。”我自言自语着将剑装回剑鞘,别在腰间向洞口走去。
等到我再从洞口走出,来时长满晶簇的路已经消失,刚踏出去竟又回到了我杀死敌将的地洞中。
我回头看去,那个有着地下温泉的洞穴已经消失不见,暗河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融化的冰墙后一条人工开凿的小路,沿着这路走,地势逐渐升高,前方就到了出口,是一个圆洞,上面已经冻了一层薄冰,不过不厚,我用剑轻轻戳了几下便破了。
我一跳便出了冰洞,前面是一堆柴火,后面则是黑暗中的雪原,我正想走,隐约听见有人的动静,便放轻了脚步躲到柴火堆后。前方逐渐传来听不懂的语言,听声音应该是两三个人在交谈,应该是如沙国的人。我探出一点头去看,真是天助我也,这路的出口是如沙国扎营处的边缘,旁边就是炊事营。过来的几个人看起来身份不低,中间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壮汉,胡子拉碴,声音洪亮,身上穿的是将军服,肩上围着一条名贵的水貂毛领,他左手是个年轻小伙,穿的是身白袍,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小兵,右手的人看起来身份低一些,正一边吩咐伙夫给他们加餐一边给那二人倒起酒来。
是走是留已经很明了了,我若是走,不出两步就得被他们看见,但我若是等上一等,也许这就是我一战成名的最好机会。
是死是活就看我的本事了,我握了握拳,坐下来耐心等待。
两个时辰过去,我已经冻的瑟瑟发抖,他们终于喝嗨了决定回营休息,我从柴火堆后探出头,看到熄灭的火堆余烬旁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快速盘算着将他们拿下后全身而退的可能性。这诱惑太大了啊,我懂一点点如沙语,我敢肯定中间那个人就是这次出征的主将——井乌,最近如沙国老可汗病危,新可汗之位空位以待,他大权独揽,打破和玄霜的和平约定,为的就是夺取北边这片物产富饶的森林。
就此推断,旁边的另两个人中年纪小的那个应该是他儿子吧,毕竟有说有笑的,举止这么亲密。另一个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副将,也许是家仆。
看月亮的高度,现在是卯时,黎明之前黑暗最深的时刻,也是人们睡的最熟的时间,至少天时我是占了的,而且他们三个喝的烂醉,人和也是有的,天时地利人和我占了两样。就是这位置,在别人的营帐后,我单枪匹马一个人,动手后要如何脱身呢?
等等,脱身?
我看向不远处的冰洞,何不学学他呢?我心中一凛,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
“不好了,大将军被刺杀了!”
随着一阵惊呼,如沙国的阵营乱成了一锅粥,而我早已从冰洞中逃之夭夭,利用凛羽剑击水成冰的能力,我又重新封住了我出去的洞口,回到了杀死第一个人的地方,等待范灵将军带人来救我,虽然刚认识,但我就是莫名的相信,就算我私自行动,她也不会弃我于不顾,任我冻死在冰洞中。
果然,等到日上三竿,我听到那堆炸后的废墟中传来动静,许多人一铲一铲地将我挖了出来。
范将军当然不会亲自来,不过回去后一见她就被军令处置了,打了二十大板,屁股都肿了,而后她宣布,敌方大将已死,残兵败走,此战已胜!
路上我享受了和伤病员一起被抬着走的高级待遇,并且获得了和主副将一同用餐的“贵宾级”资格。
当然这不是迫于我父的淫威,更不是对我受伤的照顾,而是我带回的消息的褒奖。
消失一夜就带回敌方大将和队率两条人命,给我吃点好饭应该也吃不穷他们,我这么想着,于是当着几位老将的面,我一个小小的上骑都尉一个人吃掉了仅剩的两只烤羊腿,还喝了一袋子由赵老将军亲自斟满的银露酒。
一日后,我们到了寒春城内,范灵下令进城休整几日再走。
夜里,我耐不住寂寞,加上屁股也疼,就出了军营一个人散步,听说寒春城有处温泉,冬天也热气腾腾,四周白雪皑皑,泉内碧水滔滔,是城里居民最爱去消解疲乏之地,但外敌入侵后有人在那丢了性命,便没人再去,如今倒是可去一赏美景。
我用轻功边走边跳,不过一刻钟就到了温泉,可惜我身上有伤,只得脱下鞋袜,在这暖融融的泉水中泡一泡脚。
“啊——”我正闭上眼,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感叹,肩上却突然被拍了两下,我大惊,难道还有敌兵不肯离去,在这蹲守落单之人,我这是又犯了骄兵大忌了啊。
不过一瞬,我便用手一撑,从地上一转身跳了起来,立马准备拔剑,却忘了自己脚还在泉中,落地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了温泉里,入水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我在一片漆黑的水中四处乱窜,像个不会游泳的青蛙,直到衣领一紧,被人提住了颈后的衣领带上了岸。
“你竟然不会凫水啊,真是抱歉,吓到你了。”雁亭一边帮我顺气一边道歉。
“呼,儿时有次差点被淹死,后来就没敢下过水了,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
我心里后怕,还好是她,万一是那个看到我长相的小井将军就麻烦了,我突然又有些后悔一时的心软。
“我也是夜里难眠,出门转转,不想凑巧碰上了你。”她突然抓过我的左手,我疼的喊了一声,“你这伤又出血了,我替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我低头一看,包扎的手帕被水和血染成了浅红色,可能是结的痂被泡开了。
“好,麻烦范将军了。”
我们一同坐下,她从口袋中拿出绷带,轻手轻脚地解下手帕递给我,上面的图案都成了红不红粉不粉的奇怪颜色,我心里有些难受,便将这手帕仔细铺平,认真叠好。
“好了,切不可再见水了。”
“好的。”我看着予辰送我的手帕有些出神。
“轩辕都尉,说实话,我得向你赔个不是。”
“嗯?”我回过神,“此话怎讲?”
“你来之前我曾以为你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因此也没打算让你上前线,想着好吃好喝的供着就行了,却不曾想你是有真本事的,为我的小瞧向你道歉。”
“别,范将军,您这也太折煞我了,”我赶忙扶住她欲行礼的双手,“我这也是运气好,要说本事,可能最多是有些初生牛犊的莽撞吧,只是想着要搏个战功回去请赏罢了。”
“请赏?轩辕老将军可是镇国大将,要什么赏没有啊。”她还以为我是在开玩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想要的赏他是不会替我求的,我只能自己挣来。”
她见我是认真的,也严肃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你究竟是如何潜入敌营的,这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能在连马都没有的情况下孤身潜入敌营杀死主将后还能全身而退,很难不怀疑我是不是如沙国的细作,又或是带回的令牌有什么古怪。
还好我早已想好说辞,便称我被困住的冰洞刚好和一古墓相连,我从墓道中意外到了敌营,之后的事就讲述我的真实经历了。
在三人喝醉酒后我尾随着他们,那个服侍二人的仆人退下后这两人没急着回营帐,而是朝着人烟稀少的方向走去,原来是去如厕,我在后面偷笑,喝酒误事啊。
井乌先出来后,我本想一剑穿心,可这老家伙喝了酒还能保持着几分清醒,跟我过了几招,夺了我的剑,我正慌乱时突然摸到腰间的剑柄,哦对,我现在有两把剑了。于是在他砍中我前的一瞬,我用凛羽划过了他的脖子,红色的血流像小河一般淌了出来,伤口边缘很快结了一片薄薄的霜花,原来这就是“见血寒”。
之后那个年轻小伙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我一掌劈晕了他,让这么个文弱小伙跟着行军也不知有什么用。我正这么想着,却见已经必死无疑的井乌准备拉响一个信号弹,我离他几步远,已来不及砍断他的手,我灵机一动,把剑架在地上昏迷的小伙子颈上。
“你放,他死。”我用不流畅的如沙语对他说,没想到很管用,井乌立马收了手,流露出的担心让我猜测,这小伙应当就是他儿子。
“留他……一命。”他原来会说玄霜语,恳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丢下手中的信号弹,断了气。
我搜了他的身,钱,不要,令牌,必须带走啊,还有一封信,看不太懂,但也不客气的收缴了。
走前,我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穿着白袍披着白狐皮毛领的家伙,犹豫起来。
他看起来不像个武将,而且他父亲以不放信号弹为条件和我交换他的性命,留下他应该也无妨吧,有两个人的性命已经够我的战功了。
我手握着凛羽犹豫,低下头去仔细打量他。
这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一点也不像井乌,睫毛长长的,身形也文弱,看着跟我差不多大,就算杀掉这样一个人也有些胜之不武。而且,不仔细看还好,但为什么我看着他久了,突然想起了予辰呢?
“是有点像。”我又仔细看看,叹口气,没办法了,不发现还好,一旦这么联想起来,我是不可能再下得去手了,当然对范灵只能说是不愿滥杀无辜。
既然做了决定,我的性格就不会再拖沓。我立马收剑入鞘,使出轻功逃回冰洞。
“原来如此,还是你有勇有谋才得来这胜利,我回去后定如实向大王禀报,让你讨到想要的赏。”范灵听完,松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说。
“范将军,我有些担心,我放过他儿子究竟是不是错。”我还是将心里的担心问出了口。
“无妨,就算我们是武将,可也没有滥杀无辜的道理。不过我听说井乌没有儿子啊,他多年征战并无婚配,也不知你所见之人是谁,能让他这么紧张性命。不过你走时那人还没醒不是吗?既然他不知你是谁,就算看了你的长相,他也没法到玄霜来寻你,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瓜葛了。”
“好的。”我点点头,不再担心。
心中没了顾虑,我们二人都放松下来,一边往军营走一边闲谈,她见我衣服都湿了,将她自己的披风为我披在肩上,我有些受宠若惊。
“辉烁,我能这么称呼你吗?”薰衣草味的信息素传来,我有些迷糊。
“可以,范将军,家人也都是这么称呼我的,不知为何觉得跟您很是投缘呢,一点也没有陌生感。”我从信息素中清醒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也有这种感觉呢,”她很惊讶,“咱们都有异色眸,是前世的姐妹也说不定呢,不如你就唤我雁亭吧,这是我的字。”
“好的,雁亭将军,我家中有四个兄长,却从不知道有姐妹是何滋味呢。”
“你包扎用的手帕很是可爱呢。”她看看我手中一直紧握着没放的手帕,温和地笑着。
“啊,”我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心中和身体都疲惫不堪,就只想握着予辰给我的手帕获得点安慰,“这是……我从小就用的。”
“这样啊,手帕这东西,是最适合传达感情的了,我一直用的就是我娘所绣,无论到哪里都有家的感觉。”
“是啊,我也很想念,绣手帕给我的人。”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刺绣,我心中涌上几分酸涩。
“可我只有离他越远,才越能保护他。”我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不知雁亭将军成婚了吗?”我赶忙转移话题。
“没呢,家中还有一位乾元长姐,她已婚了,姐夫照顾着父母,我常年征战在外,他们也就不管我了。”
“真羡慕啊,您的家人如此通情达理。我父亲本要在我出征前就去给我提亲,娶我姑母家的,还好我说朝廷官员,若在五品之上,婚配需得大王圣旨首肯才行,他这才作罢。”
“也不错啊,父母包办的婚姻也未必不幸福。”范灵笑笑,劝解我。
“话是如此,可我已有心上人了。”我郁闷地低下头。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就比较难办了,何不试试自己请旨赐婚,大王若是首肯了,相信伯父也不会有意见。”她认真的给我出谋划策。
可我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拓跋锐可是比我父亲更不愿看到我娶回自己心上人的那一个。就算他答允只要我去古果岭支援,他就不碰予辰,我也不能放心,还得委托二哥帮我盯着。
范灵见我沉默了,也善解人意的不继续追问,回到军营,我很快就睡着了。
可我不会想到,十八岁时在古果岭做的一个决定,会在多年后重新影响我的人生。
因为我不知道的是,在杀死井乌后离去时。我的身后有一双早已睁开的眼睛一直目送着我,直到黑夜的尽头。
我们终将重逢。
<古果岭回忆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