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隔着屏风,夏侯曜看不真切来人,但从身形上,他大概能猜得出来:“陆大人?现下我正沐浴,还请陆大人稍待片刻。”
来人却似正儿八经地听到召唤,自屏风前走了进来。夏侯曜一时惊慌,拿起一旁的衣裳挡住自己:“大胆!”
一身翠白出现在眼前。夏侯曜一瞬间又惊又喜,正要开口,视线往上抬,发现那张脸并非似笑非笑,永远带着胜券在握的表情,眼神却令人避之不及。
而是陆驳言那张冷漠至极的脸。
公正而言,若是论起“好看”二字,这二人及薄惊秋都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的,风格亦截然不同。
宇文渊也不知是怎的,素日酷爱打扮得明亮鲜艳,最喜翠白与浅绿二色;而陆驳言不论是上朝还是赴宴,都爱穿一身浓墨玄色的衣裳,与本人那张脸倒是般配;薄惊秋则因常年练兵,对穿着打扮不甚在意,曾被夏侯曜夸过一次穿红好看,闲暇时倒也爱穿一袭红衣。
三人于为人处世上,更是截然不同。宇文渊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只会搭理自己愿意搭理的人;陆驳言在夏侯曜心中原本是个路人,过了今夜,便只有狗这个形象了;薄惊秋哪里都好。
“……”一时间,夏侯曜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看见陆驳言的那一刻,想到这些不想干的。
宇文渊不喜雷同,每每瞧见他人穿得亮些,总要或明着叫其出丑,或背地里暗戳戳使坏,必定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乖乖换下衣裳才肯罢休。
好似这世间,只许他一人能穿那些颜色。
若是他瞧见陆驳言这般,会如何?
“陆大人这是做什么?”夏侯曜越看,脸色越冷,语气也不善:“连门也不敲。相国大人便是这般教养嫡子的?还是陆大人平日里在妓院玩乐惯了,忘了今夜不是——你干什么!!”
他话都没说完,竟见陆驳言欺身上前!
论力量,宫墙内人自然比不上习武之人,且前半夜的经历已然明明白白地告诉夏侯曜:陆驳言是与宇文渊、薄惊秋一般,能够上阵打仗的军将。
甫一这般地靠近,身边又无人,夏侯曜怎能不怕?嗓子眼发紧,居然喊出只会对那人喊的昵称:“阿渊——”
“……”夏侯曜自个儿倒是愣住了,震惊程度远不亚于见陆驳言的怪异举止。
陆驳言在浴桶前站定,将一件干净衣裳丢在旁边:“换上。”
“……你!你说换上便换上?还有没有君臣之道、皇家法度!”夏侯曜感到脸颊蒸腾,也不知究竟是赤身裸|体浸泡于水中的羞耻感在作祟,还是因方才那两个像扒下他一层皮的字而战栗。
“……”陆驳言的目光定在浴桶中,直盯着那具水雾下的躯体。突然,他弯腰凑近,将手突兀且无理地插入水中。
冰凉的指尖透过温热的水触碰到大腿。夏侯曜羞愤恼怒至极点,想都没想,抬手便想扇一记耳光上去,却被精准稳当地抓住了手腕。
陆驳言的语气不像是在调戏他,倒像是在洗菜,实在索然无味:“换不换。”
“……”夏侯曜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来。
陆驳言便起身,顺便甩了甩手。也不知是故意的,还当真是无意的,水迹甩在了夏侯曜的脸上。
夏侯曜仿佛反被扇了一记沉闷的耳光:“……”
他虽自小便不受父皇喜爱,又因生母而备尝冷落怠慢,却也是由淑妃捧在手心中呵护着长大的,从未……从未被侮辱至此等地步。
他缓缓抬头,见陆驳言脸上并无不屑与鄙夷等神色,更没有轻佻与情欲。只有冷漠,只是冷漠,也只需冷漠。
足够了。
夏侯曜拿起衣裳,扔向陆驳言的脸:“滚出去。”
声音不大,语气也不严厉,但同陆驳言一般,平淡中带着一份不怒自威的冷漠。
陆驳言接住衣裳:“六殿下,有些东西给你,你不要,便过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