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不知,嘟着嘴抱怨道,“爹爹说要是来上宫学,便不能整日只知道玩,吓唬臣女说,要是不乖,皇帝伯伯您肯定要拿大大的竹板子狠狠地打我。臣女不信,今日见您,分明十分和善,一看就不是会拿竹板子打人的。”
皇帝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打人了,但他会叫人行杖刑,再不爽,便是人头落地。再者说了,都到他这个位子上了,平日里随便沉个脸摆个脸色,就如同刚才那般,谁见了心里不发怵,不得诚惶诚恐地伺候着?
内心腹诽归腹诽,她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太过冒险。若是皇帝没让她说完这番后话,他们全府上下都得完蛋。好在皇帝不负众望地问了她,让她得以自然而然地以抱怨的形式解释完。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瞬怀疑忠臣的愧疚,随即仰面大笑:“怎么,难不成你爹爹在府中会用竹板打你不成?”
“那倒没有,爹爹说他是习武之人,臣女女孩子家家的,他怕自己手上没个轻重,给臣女细皮嫩肉的打坏了。”
看着皇帝的脸色转霁,她不动声色地抽了帕子,看似颜面做哭泣状,实则趁机把手上冒的汗拭去:“不过,臣女瞧见过爹爹发威,用竹板子给不听话的兄长打得皮开肉绽,身上没有一块儿好地过。皇帝伯伯,日后若是兄长们不听你话,你就告诉爹爹,或者和嫣儿讲,爹爹一定给他们揍得屁滚尿流。保管兄长们安安分分的,再不惹事!”
“你的兄长们都安分得很。朕有什么可告状的?你爹爹是下了苦工调教的,给了朕几员虎将,可堪栋梁之材。倒是你这个丫头片子——”皇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摇了摇头,没往下说。
她一头雾水地跟着往自己身上瞅了瞅,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奇怪道:“臣女怎么了?”
“安平王老来得女,娇纵些也是人之常理。嘉成郡主年龄又尚小,孩子心性些也实属正常。臣妾瞧着她这般开朗,倒是挺讨人欢心的。”皇后接过话头,打着圆场,“若要像臣妾母家那个混世魔王般,那才有的愁呢。”
“无妨。宫中的皇子公主们,大都畏手畏脚的,总觉得失了些什么。嘉成这丫头虽然稚气了些,但朕瞧着她也不是什么没分寸的孩子,也不必太拘着礼。小丫头嘛,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也挺好的。”
皇帝原本捻着手串,听到皇后提到母家的侄孙儿,有些不耐地甩了甩手串:“严国公那个孙子,最近可安分些了?”
“是。上次之事,弟弟已经好生教训了侄孙儿,罚他跪了半个月的祠堂,他已有悔过之意。前个儿弟弟和臣妾传信,希望此番也为那个不争气的侄孙儿,重新再选两个伴读,好督促颂礼努力求学。”
皇帝微微皱眉,思考了一番道:“朕怎么记得他前几年刚入宫学时便有选过伴读?好像和安平王的三子宋秉一道选的来着。怎么这次还要选?”
“皇上好记性,确是如此。只是之前那两个世家子弟,不知怎的,入了宫学后,竟是转了性子,纨绔得很。”
皇后口吻委婉:“臣弟很是担忧,颂礼本就顽劣,心野了更难管教,恐惹出更大祸端。臣妾身居高位,更是居安思危,不求这个外甥如宋家儿孙那般争气,但求他磨磨性子,克己复礼。常言道,近朱者赤,选两个能规劝颂礼的儿郎做伴读,而不是和他一起混不吝的,才是上策。”
“严家小儿若是再这么胡闹荒唐下去,别说选两个伴读,就是再选百个千个,也没成用。让他好自为之吧。”
见皇帝略有怒意,皇后毕恭毕敬道:“是。臣妾也是这么同弟弟嘱咐的。本来今日臣妾便叫了颂礼入宫来敲打一二的。”
“他若能领会到皇后的苦心,收敛一二就好了。” 皇帝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那这选伴读一事?”
“允了。但他若再有品行不端,就从宫学除名,免得坏了宫学那些德高望重的夫子的名声,也坏了朕的名声。朕兴办宫学,是为了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表率,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塞的。多的是想进宫学,却没法进的。”
面对皇帝的埋汰,皇后即使心有不悦,但事实摆在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脸色不大自然地应下了。
眼见气氛有些焦灼,她立马上前扯了扯皇帝的衣袖:“皇帝伯伯,您别老是皱眉了,万一长皱纹了,就更不开心了。而且您怎么又嫌弃皇后娘娘的侄孙儿,又嫌弃自家的儿女啊?方才我在宫学,遇见了七公主,她古道热肠,怕我生分不自在,带着我玩儿,熟悉夫子和其他人。听闻我要来拜见娘娘,还特意叫了自己的宫女替我引路呢。”
“哦?小七平时瞧着畏畏缩缩的,不成想还有这一面?”被她这么一说,皇帝的注意力也转移了。
“皇帝伯伯肯定是和我爹爹一样,想当个严父,不叫我们长歪了。”她哧哧地笑了,“但是皇子公主们哪能不知道您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啊,肯定是和兄长们一样,看着父母辛苦,太想也跟着分担一些了。故而才显得沉闷些。这民间的小孩们也是这样的呀。”
“你还知道民间小孩子们什么样?”皇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啊。以前天气好,臣女身子又无不爽利的时候,兄长们怕给臣女闷坏了,偶尔会带臣女去郊外采风。”她侃侃而谈,如数家珍,“那民间的小孩,帮自己的父母干活的时候,都很能干可靠。可要是农闲的时候,这些孩子在那村头地里成群结队,凑在一块儿去浪荡,都能玩出花来呢。”
“怎么个浪荡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见勾起了帝后二人的兴致,她便给二人说了好些在民间玩时的所见所闻,逗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