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秉文点点头,没有一丝对长子因何跪在地上的好奇。他面上表情凝重,声音沉稳:“天雷已聚到崂山头顶。小九,你去找冥长老,让他即刻召集所有木偶,与众长老展开护山大法。”
君九成惊愕地睁大双眼,那句“至于出动所有力量吗”的话卡在喉咙,却在触及君秉文目光时,仓皇窜起,跑向后院。
君家夫人的面色也染上深沉,“没想到这海渊天雷这么多年过去了,威力还是如此之大……当初是你我二人一同去的海渊放出天雷,我能确保并无今日这般夸张,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其他缘故?”
君秉文卸下一分镇定,长叹道:“小昭在海渊看到的日月换天并非假象,而是真实存在的。这回,我们可能被其他人耍了一手。”
“难道……是玄天宗的弟子?”
“或许、也可能不止他们。当时雨落下时我便起了疑心,当真与天劫一模一样,且宴席上还有邬衡王家的附属在那妖言惑众。”
君秉文在殿内缓慢踱步,面对妻子,脸上终于有了破冰的神情,多了几分与儿子同出一辙的焦躁不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守晦,你可千万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
中年妇人快步上前,安抚丈夫:“无妨,裴家与中州归霄阁已坚定站在我们这边,哪怕现在王家真与玄天宗联手也不是我们对手。”
君秉文点点头,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为了今日请仙宴,他足足筹备五年。可为了君家日后辉煌,他从一上位君家家主时,就已对先祖许下诺言。
他千辛万苦谋划,破海渊封印、放妖族祸乱,忍天雷覆顶,也只为了最后一刻,能在下九重人的面前,亲自击碎这天雷,在万人敬仰中,重新带领君家走向辉煌!
玄天宗找上门时,君秉文本只想在罗仙镜内略动手脚搏一搏玄天宗的好感,可谁知,罗仙镜竟突兀失控。
君秉文心里明白,罗仙镜只怕真落入那几个玄天宗弟子手中。为了灭口一事,他又不得不投向玄天宗的死敌——中州归霄阁。
君秉文本不愿卷入中州纷争,要怪,也只能怪那几个弟子不长眼,正巧撞上这关键时刻,那也只能乖乖背下这天雷之罪,受下九重人唾弃、再被归霄阁押解回中州。
君秉文喝了口妻子奉上的热茶,他在心里将甲乙丙丁的所有客人们盘点一番,沉声询问:“小九所说的与玄天宗弟子关系好的那家人也来了吧?”
望着夫人点头,君秉文沉了一整天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连说了几次“好好好”,畅快说道:“谢家是吧,我记住了。你让小九与归霄阁弟子交谈时稳重风趣些,稍稍提一嘴就好,待会还要麻烦那名女弟子去指控玄天宗的人。”
君秉文微微眯起眼,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重登高峰。
君家夫人安静点头,垂眸帮着丈夫理了理衣袍,待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后,与他一同走到朝露峰金玉堂前。
一排排童子布满殿前,个个皆半跪低首,粗略扫去望不到头。
这些,便是君家所谓的木偶。
君秉文与妻子领着数十位君家长老腾空飞至主峰山顶,抬头望向头顶苍穹。
乌云沉厚压顶,闪电如蛇般若隐若现,雨声噼啪,雷声轰鸣,天地间到处都是压抑的灾难声音。
璀璨的银色自幽深中孕育,夺尽了世间所有色彩。浓烈的威压伴随风雨呼啸,引得金玉断裂,树木半折,泥沙与碎石滚滚奔向山下。
君秉文拔出锋利长剑,震声高呼:“众长老随我一同展开阵法、共御天难!”
一声声高喝纷纷响起,众人体内的各色内力升腾交织,汇聚到君秉文身上,他衣袍猎猎,眉眼被银光笼罩,宛若日月新神。
地面上数千具木偶所做的童子纷纷睁开琉璃眼睛,丝丝银线不知从何攀来,绞住众木偶体内数千颗木制的心脏,滋啦一声,心脏破裂,无数灵气从数千具木偶体内溢出,如潮水般涌向半空中的君秉文,迎向翻腾着灭日天劫的黑云。
下九重时隔九百八十四年的第一道天雷,即将降下。
而这,或许只是灭世的先兆。
君秉文身下的主殿内,人群熙攘,气息浑浊,人心自危。
他们眼睁睁望着四周偏殿与小院的楼倒了一座又一座,面色苍白地祈求自己能熬过这场无故天灾。
温晓心里也在乱七八糟想着事,不知天雷落下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温家,也不知此时此刻,风合景在做些什么。
他的心里鲜少有害怕的情绪,哪怕如今天雷到头,旁人吹嘘得如何危险可怖,他也只是有些茫然,只觉还不如前阵子的噩梦更为瘆人。
似乎死了一个他无所谓,反正他并不是个优秀的人,这修真世界,有他没他都一样。
但他毕竟答应了风合景。
那本该同心一样冰凉的左手掌心,那处烙下罗仙镜令牌的镜纹,正随着天际轰鸣,缓缓发热。
就像在慰藉徘徊在死亡周边的他,又像在提醒他,罗仙镜或许突生异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