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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合景回到君家为玄天宗弟子准备的偏殿时,天色已近白了。
这一夜的朝露峰极为热闹,君家所在的金玉堂,几乎是人来人往,灯火彻夜。
风合景目送温晓离去后,又跟在几名青衣小童身后,见他们进了金玉堂深处,他才端着下巴,深思一番后返回半山腰的偏殿。
一进门,左边坐着白巧儿,右边立着沉朦,剩下三个师兄们大气不敢出,坐在桌前假惺惺看着书籍。
风合景笑着问他们:“几位师兄师姐精神气这么足,这是准备熬过一夜吗?”
白巧儿抬起脸,白净面孔上一片冰霜。
“你去哪了?”
“嗯?我去找了些朋友聊聊天。”
风合景眨眨眼,伸着懒腰从她身侧走过。
“站住。”
白巧儿冷喝一声。
“我有没有告诉你,你现在突破在即十分危险,让你别到处乱跑?”
“我以为那是在罗仙镜时,你不想我惹祸才说的。”
“那昨夜宴席后,我有没有叮嘱你,君家恶意泛滥,应谨慎行事?”
白巧儿重重放下书籍,她看的是君家珍藏多年的下九重简史,厚厚一本搁在桌上时极有分量。
“这是君家的底盘,他们眼目遍布所有山峰,你以为你去主峰没人看见?”
“看见便看见了。”
风合景短暂收起笑,又状似无所谓地勾起唇角。
“反正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他意有所指。
白巧儿目光惊疑不定停驻在他身上,她见风合景还是那副长身玉立的模样,只眉眼多了分嫣红潮意,好像没什么变化,又似翻天覆地。
白巧儿咬了咬牙,一声怒喝:“风合景!”
她的纤细五指按在桌上,竟硬生生在木桌上刻下一个印子。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风合景偏过头,“师姐指的是什么?”
“你——”
沉朦上前两步,不偏不倚正好遮住白巧儿视线,令她有空喘息,不用再看那个烦人的家伙。
“风合景,”沉朦微微抬头,那双深邃眸子透过厚重刘海,落到风合景身上,“你的内力紊乱,灵气浑浊。”
没等风合景笑着点头承认,一支未沾墨水的笔从沉朦身后掷出,险些砸到他身上。
“内力紊乱你还到处跑!痛死你算了!”
“师姐说笑了。”
风合景弯下身子捡起笔,抬头时仍旧笑吟吟的,不见一分痛楚。
“一点点疼痛而已,我还是受得住的。”
沉朦接过风合景递过来的笔,没给白巧儿,只冷静对风合景说道:“你需要马上闭关。”
白巧儿愣了愣。
“他这是——”
“灵气压抑金丹劫在即,不能再拖。”
“怎么这么突然?”
顾鹤白震惊,其余几个弟子也是满脸不可置信,望着风合景。
风合景缓缓蹙起眉,他按着心口,一言不语。
那如细针密缕般的疼痛扰了他三四天,也只在见到温晓时勉强被压住。本以为是功法运转出了差错,却不想,这竟是金丹先兆。
“我现在回中州。”
风合景抬头,黑眸沉沉,一边盘算路程一边思量自己的承受范围。
“不行。”
沉朦沉声说道。
“这里离玄天宗太远,你撑不到那里。”
听见这话,厅堂里剩余五人皆是缄口不言。
“下九重也不行。”
白巧儿面无表情,杏眸闪烁,她在后悔没有一开始出了罗仙镜后将带着众人回到玄天宗,让沉朦风合景在玄天宗闭关。
那样的话,阿景的时间肯定来得及。
“下九重最近过于混乱,不仅灵气匮乏,天雷被围在海渊。阿景在这里渡金丹劫,要么引不来天劫渡不过金丹,损了大半修为。要么,引来天劫,但将阿景与菱花城境内全部毁灭。”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那便去罗仙镜吧。”
风合景神情自若,他甚至能抽出精力笑一声,“罗仙镜算一个独立空间,严格来说与下九重无关。”
“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
顾鹤白犹豫着说道。
“没有万一。”
风合景干脆利落打断他。
“天落葵在罗仙镜留下一道精魂,我会与它谈谈,让它护法。”
说罢,风合景走到门沿处的身影一顿,回身睥睨着打量众人。
第一缕日光落到他发束马尾上,模糊了他的神色。
白巧儿不知他为何停顿,又为何折身返回,径直走到他那间屋子里。风合景淡然踩过一角青色布料,关上了房门。
白巧儿微微一愣,或许是错觉,让她总觉风合景额间那一点红痣,比先前鲜艳许多。
“阿景!”
白巧儿想追上去,沉朦却伸手挡住她,微微摇头。
白巧儿深吸一口气,转而迈向门口:“今夜是非多,听说归霄阁的人也跟了下来,还隐约有和君家结盟之势。先前我见君家长老前脚急匆匆离去,后脚便有许多伤员被抬上君家那边,想必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白巧儿顿了顿,指挥众人:“大家收拾一下行李,一刻钟后进入罗仙镜,别落下口舌。”
随着又是一声关门声响,沉朦缓缓收回视线。
自从来了这君家,便没发生什么顺心顺意的事。
而这君家,金玉隐埋腐朽,华贵遮掩伪善。
沉朦抬头望着远方,她隐约感受远处地动山摇,乌云满天。这下九重,怕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