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藏锋,藏尽天下兵锋。有道是神兵出鞘日,天下太平时。”
方衡了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有人用剑,就有人铸剑。有人铸剑,就有人藏剑。
“敢问姑娘,神兵欲指何方?”
少女抬头,看向远方。“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方衡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无牵挂,自然口无遮拦。“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中颇有赞许。“苛政猛于虎。”
果然,暴君当政,和方衡的推测基本吻合。
假设藏锋山庄是这个定位,那么庄主胆敢进京劝诫暴君,的确是披肝沥胆,碧血丹心。
忠,面圣进谏,义,为民除暴。忠义兼具,却是引火上身。
虽未见面,方衡已对这位庄主心生景仰之情。
“庄主大义。”方衡赞叹不已。
少女叹道:“你现在不急着出恭了?”
很显然,少女已经发现了他先前是在故意说胡话。
“鄙人从小体虚,弱不禁风,”方衡承认得落落大方,“出门在外,总得格外小心。”
“阁下心思缜密,左右逢源,心系天下,将来定能有所作为。”
“多谢姑娘,鄙人一定不负所托。”
——所托之物,不过是除暴安良,天下太平罢了。
少女再度叹息。这么八面玲珑的人,怎么就被三少爷糟蹋了呢,伤成这样,恐怕会落下病根。
“我送你回屋吧,你身上都是血,我让人给你烧盆热水,你好好清洗,别让伤口感染了。”
少女把他送回房间之后,便差人搬了浴桶,又让侍女帮忙清洗浑身污垢,仔仔细细敷上药草,待万无一失后,适才离去。
“我叫孙薏茹。你有事的话,可以和侍女们说一声,报我的名字就行。”临走前,少女不忘千叮万嘱,生怕方衡在山庄里受了什么委屈。
方衡穿着崭新的衣服,闻着自己身上的药草与皂荚香气,躺在床上,百感交集。
他不过是随口夸了庄主几句,这女子便待他如贵宾,足以看出庄主在众人心中的份量。
可惜,能让天道出手干预的世界恐怕早已腐败不堪。方衡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天道颁布给他和厌殊的任务没能顺利完成,天道会直接往这个世界降下天谴,将无辜百姓与暴君一同毁灭。
为了避免那样的局面,他必须完成天道颁布的任务,与此同时,扰乱厌殊的心神,让厌殊无法渡过心魔那一关。
厌殊似乎视他为珍宝,连命门处的龙鳞都取下来送给了他。既然如此,对厌殊最大的打击便是……
方衡再度想起了厌殊念念不忘的那位医修前辈。
他只用在关键时刻,替厌殊挡下一次攻击,在厌殊面前表演一个兵解,便能往厌殊早已病态扭曲的心上再砍几刀致命伤。
说来也是奇怪,如若厌殊当真对他如此看重,又怎会至今没有现身?那片龙鳞不是让厌殊帮忙分担了一半的疼痛么,照理说,厌殊应当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
难道说,厌殊被困住了?
方衡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性。厌殊遇上了大麻烦,抽不开身。
“哎呦,宝贝,你洗得白白净净,是在专门等我宠幸吗?”黄衣青年——那位孙家的三少爷,将方衡的思绪再度拽回了现实。
阴魂不散。
方衡闭上眼睛,不想看那张讨人嫌的脸。
三少坐到床边,弯下腰来,用力嗅了嗅方衡身上的味道,如痴如醉。
“宝贝,你为什么这么香?你偷偷用了什么香料?”三少把脸埋进方衡的颈窝里,猛猛吸了一口方衡身上的气息。
方衡眼瞅着这人越来越过分,手都钻进了他的衣服底下,他若是再不反抗,恐怕今日便会失去处子之身。
“少爷何苦执迷不悟?”
“你终于愿意开口和我说话了?”三少激动地握紧他的手。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你说话。
方衡忍着浑身剧痛,止不住腹诽。
即便在心里把这纨绔骂了个遍,方衡脸上依旧是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将死之人,病骨支离,难免怠慢了少爷。”
三少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心疼得仿佛忘了弄伤美人的罪魁祸首是谁。
“你不会死的,我请的医生马上就到,那是十里八乡的神医,一定能治好你。”
方衡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他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神医究竟是什么水平。
在他的翘首期盼之中,那位神医很快出现在他的面前。
炼气期的老头,方衡看了一眼便知此人再无医道精进的可能。
这世界的修者的确普遍水平低下,和他所在的世界不在一个层次,连一个炼气期的门外汉都能当神医。
“咿,奇怪……”老头摸了摸胡须,眉头紧锁。“我从没见过小友这般命格……”
方衡忍俊不禁,这是大夫还是算命先生?
三少神色焦急,语气也难免变得咄咄逼人。“大夫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啊,他的命格怎么了?”
“命主廉贞,广积良缘,本是大富大贵之命,偏偏廉贞化忌,若与其他桃花星相遇,则成不解之结,必有牢狱之灾。”
“我的确刚从牢狱里出来。”
“非也非也,你的桃花星不在此处,你的劫也不在今时。”
这人难道是在说厌殊?他以后还会被厌殊囚禁起来?
“危言耸听。”方衡轻哼。“还是说……大夫对我的症状束手无策,故意逃避职责?”
老头只得叹息一声,给方衡开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药,便匆匆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