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裴晏听审回来,命侍卫去取了陶行令的案卷。
御史督查地方向来都是雷霆手段,凡下狱者,招有招的待遇,不招有不招的办法,还没他裴晏撬不开的嘴。
但这次倒叫他在江宁遇到个硬骨头。
陶行令一小小六品官,不仅嘴硬,身骨也够硬,人在牢里这月,虽被打了个半死,却未吐口说一个字。
既不认罪,也不喊冤。
裴晏明白,陶行令是在等,等一桩能让他开口的事,或一个能让他开口的人……
但无所谓。
只要人不死,索性晾上一晾。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乘风破雾领命,不多时便捧着几摞卷宗回来,置于案头。
烛火发出暖黄的光。
书室幽寂,无人打扰,裴晏眼前却不时闪过一道婀娜身影。
几炷香过去。
裴晏突然抬首问:“叫你盯的人怎么样了?”
破雾眼观鼻,鼻观心,躬身仔细答道:“回大人,那日陶小姐回府后便没再出过门,据称是染了风寒,不见外客。但其府上管家近日曾去过码头,问的,是到江宁的船……”
“呵,胆子倒不小。”
裴晏阖上案卷,并不意外,一下便听出陶云珠装病的目的。
“船哪日发?”
“三日后。属下还发现,陶小姐曾带至大人面前的两位瘦马,有一位前两天带着包袱进了陶府后,便再未出来。”
裴晏闻言,脸色微变。
冷了几分。
堂堂官家小姐,整日带一瘦马在身旁,前因后果稍加联系,不难猜出用意。
不过拿当初对他的手段,再对一次别的人。
看来她很清楚,美色是种手段。
可如果被觊觎的是她自己,她还会用这种手段吗?还是,她已经在用了?
“还真是高看她了……”
裴晏唇角勾起讥讽,话落,又许久未语。
破雾觉出主子说这话时并不大高兴,头不由垂得更低。
但一旁乘风却没明白里面的机锋,莽直问道:“难道陶小姐要远赴江宁?可待罪家眷,不是不能出徐州?大人,可要属下将人拦下?”
……
破雾一脸黑线,无语万分。
乘风被裴晏一眄,“不必。”
徐州不过是开胃菜,裴晏此行目的,本就在江宁。陶女不该离开徐州,但离开了,反倒成了一个可被拿捏的把柄。
况且,她这一走,反叫裴晏确定了,陶行令被捉拿前,定还留了什么。
陶云珠不知,从她遇到裴晏那刻,就已经被他算计。
当然,这中间也不是没有意外。刚莫名的动气,便在裴晏意料之外。
“将去江宁的行程,改至三日后……”
裴晏叩上案卷,眸色幽暗,说罢摆袍大步出了书房。
“是大人!”
破雾眼疾手快应下,乘风跟在后面,却暗自挠头想,三日后,不正和陶家是一天……
……
平日里,陶府出行都是找相熟的牙行预定客船,可此次事关重大,陶云珠担心行踪泄露,便让管家提前打探好了发船时间,直接和船家订了舱。
未几时,陶府一处角门悄然推开,灯笼投下的暗红光影中,映出十几道人影。
此时的徐州城还沉浸在酣睡中,街道上寂静无人,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打梆声和缓缓行过的车轮声。
天未亮时,陶贵便早早备好了车和一应细软。
这时,向陶云珠禀道:“小姐,马车已在西角门备好,冬林也按您的吩咐,扮作了账房先生在前头车上。这次找的船手姓陈,说是常年跑徐扬线,经验丰富,这一路上该是稳妥的,小姐到了地方,定叫人及时报信!”
陶云珠由两个侍婢搀着,边走边听着管家陶贵出发前的交代。
她听后点了点头:“辛苦贵叔,帮我守好府邸。”
“小姐放心,有陶贵在,必让小姐回来时,看到一个和您走之前一样的陶府!”
车内,玉瑶和陶云珠坐在一侧,望着渐行渐远的陶府,不由问出了在她心里藏了好几日的问题。
“小姐,玉瑶斗胆求教,此行去江宁,除了找大人昔日同僚斡旋,可还有别的线索?”
“你对这案子知道多少?”陶云珠并未直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