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
“有趣,董世沼身为令尊上官,按常理,应有诸多往来才是,陶小姐真未听过?”
“禀大人,董布政远在江宁,民女深居闺阁,确实知晓不多,也未听父亲有提起过。”陶云珠微微福身,再次恭敬道。
裴晏看着她,没有说话,只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气氛也有些微妙。陶云珠身体渐僵,不知裴晏对她的回答是否满意,也不知接下来他还会问些什么?
裴晏在上首坐下,指节轻轻叩起桌案。
“砰——砰——”
一起一落间,书房的静谧,让这道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未过多久,裴晏终于开口:“陶小姐这么不诚实,让本官很难办。”
陶云珠猛地抬头:“大人……”
裴晏摆手止停:“想好了再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十分漫长。陶云珠手脚冰凉立在原地,一时间心里无数个念头千回百转,第一次真正在此人面前,有了后怕之感。
是不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大人恕罪,民女迄今只见过董布政一次。一年前,他曾至徐州探访民情,彼时徐州官场上下严阵以待,宴上均携家眷相迎,民女在席间远远见到过他一眼,但也仅此而已。董布政…官高位重,素有积威,所到之处前呼后拥,众眷无人敢私下议论,民女亦不敢轻易置噱,家父作为下官,与董布政或有交集,但私下从未与民女提过,民女确实不知……”
“是吗?”
裴晏哂笑:“看来,陶小姐空有一颗救父的拳拳之心,所知却太少,帮不上本官什么忙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没什么利用和交换的价值吗?陶云珠一时不知对方究竟何意,是想从她嘴里问到什么?前面又因何笃定她没说实话?
关于董士沼,她确所知不多,唯一知晓的那件,她尚未打定主意能不能讲?但她并不认为,此事于裴晏有多大用处。
“民女愚钝,还请大人明示,民女或当知晓些什么?”她莫名大起胆子,问道。
裴晏笑:“陶小姐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了?”
“民女不敢……”
陶云珠话落,裴晏忽地起身一步步行至她身前,又在离她只有一寸的地方站定,静静打量起她。
男人比她高出许多,这样近的距离,他的下颌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陶云珠不敢动,只是因太过紧张,呼吸明显急促了些。陶家出事前,她从未同男子离得这样近过,这是第一次。
“是吗?那初次见面时,陶小姐欲送本官的瘦马,是从何处来呢?陶家上次的瘦马,又送到哪里去了呢?”裴晏开口时,气息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划过,扑来的热气令陶云珠一阵酥麻,最后那句更是听得她浑身颤栗。
她本能想要扭过头,却险些撞上裴晏的下巴,她不由双目怔住,咬唇一时顿住。
“大人……”
“看来陶小姐是知道了?”
其实,眼前男人生得是极好的,凤眼狭长,眉目锋利,气质更有龙章凤姿之风采,是她见过最合‘积石有玉,列松如翠’这句话的男子。
但这不影响,陶云珠在看到他时,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害怕和惊忧的边缘徘徊,就如此刻。
裴晏这才退后半步,目光盯在她的脸上意味深长道:“陶小姐下次再来,最好是真的有诚意。”
陶云珠恍若未觉,既想辩解,却又无可辩解。父亲确曾给董士沼府上送过瘦马,看来他已然查到了。那自己一次次的表露还有隐藏,在此人眼中,恐怕就像在看小儿把戏一般吧?
对方既都知道,她还有什么筹码呢?
曾显鸣的漏洞,估计对方也早就查出,甚至,说不定已拿到了那位知州大人的错处,开始不过拿此人试问,真正的意图,一直在董士沼身上……
问她,不过是诈她。
而她,与他相比,堪称天真大意,什么都没摸清就急惶惶地撞了上来,成了那条迫不及待咬钩的鱼。
但细想,对方能领皇命出巡代查百官,自非等闲之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拿捏人心更是不在话下。
还有方才的话,便是在下逐客令了。
“民女谨记大人,教诲今日先行告退。”陶云珠未再纠缠,欠身退出了屋内。
待人离开。
屋中,裴晏的身形顿住,昏昧烛光下,女子的馨香淡淡于鼻间萦绕,他不知怎地,脑中难得孟浪地浮起了一句并不合时宜的诗——‘红袖添香遮银烛,不放才郎夜看书’……
今日初五,秋分。
更深露重,月冷星疏。
裴晏抬头望着窗外弦月,一时间,目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