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珠到时,已是戌时,夜色正浓。
待轿子落停,她在侍卫带引下,从后门入了府。
各地都有专门供朝廷御史下榻的府邸。这巡按府从外看,广袤恢宏气势非凡,内里亦有乾坤,最重要是离州府衙门不远,既可办公断案、屯驻卫队,又能供使者一行起居。
听闻上一任巡按使来徐州时,也便曾居此地。但那已是十年前的事,彼时陶父还未至徐州任上。
几经辗转,陶云珠被带至一处门庭清静的书斋前,外门门匾上书“不二”两字,笔力遒劲。早前见过的两位侍卫,一人引她于门外等候,一人则入内通禀。
此时她才知晓,这二人乃是裴晏自京城镇国公府带来的亲信,话多些的那个叫乘风,沉稳的那个叫破雾。
陶云珠今日只带了白芨青叶,但两个丫鬟一入府便被带至了别处,未跟在她身边。
正思忖间,门开了。
有侍卫出来,示意她进去。
陶云珠颔首入内,环视一圈后,却未在正厅见到裴晏身影。
待侧转过身,才见裴晏正站在左侧里厅的书案前,在挥毫书写什么。她看过去的时候,裴晏也正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裴晏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番,明显皱了皱眉。
陶云珠心中一紧,忙福身行礼。
姿态端庄,挑不出错。
裴晏眉头未展,须臾后只嗤笑了一声,应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陶云珠顿觉有些尴尬,头也不自觉垂低了几分。
幸得裴晏未在此事上纠缠,先是用眼神示意她近前,而后径直开口道。
“可了解曾显鸣?”
陶云珠微愣,答道:“父亲曾提及一二。
“说来听听。”裴晏今日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陶云珠斟酌了一下言辞,缓缓道:“圆滑、谨慎、审时度势。”
裴晏闻言哼笑,重新总结:“老奸巨猾、深藏不露、擅在形势不利于己方时急流勇退?”
陶云珠微微诧异,这人倒比自己点得更直白透彻。
裴晏搁笔,目光再次在陶云珠身上扫过。刚见面时,他见她一身黑衣黑裙,穿的跟个探子似的,自然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一时间暗觉可笑。
上次见面,怎不见她这般提防?
大晚上沐浴后的香气未散便跑来他的屋子,他裴晏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并非清心寡欲,若他真心有不轨,还需等到今日?
且她难道不知,自己肤白胜雪,穿成这般反更惹眼吗?
罢了,懒得与她计较。
陶云珠浑然不知裴晏的心思,只是一心想着案情,当他在思考什么,于是主动问:“大人可是已见过曾知州?
裴晏心不在焉地随意嗯了一声。
陶云珠却又接着问道:“不知民女,可有能帮得上大人的地方?”
裴晏见她一脸认真,似乎真很想出一份力,便问了个他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此人有什么缺点?”
陶云珠眸色微深,似在回忆什么。
裴晏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片刻后,陶云珠抬头:“其夫人很善妒,这些年,听闻处置过府上不少侍婢。民女曾至曾府做客,识得一婢名芍药,后闻其疯癫,被曾夫人卖走。然事发前几日,民女见她时,她尚神志清明,举止稳重。”
裴晏挑眉:“我问的不是内宅之事。”
陶云珠点点头,恭敬说道:“是,大人。民女只是想说,曾大人深谙官场之道,却弹压不住他的夫人。是因其夫人及岳丈一家,知晓他诸多隐秘。听闻曾大人妻弟久居徐州奉县,行事荒唐,恶行累累,只不过当地的官员,皆不敢拿问。”
裴晏突然认真地看着陶云珠,目光锐利,仿佛要将她这个人看穿。
几息后,倏开口:“陶小姐可是等这一刻许久了?”
陶云珠摇头,解释:“民女与曾家并无私仇,只是恰巧知道这一桩事。”
“哦?本官还道,陶小姐是有备而来……”裴晏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戏谑。
陶云珠闻言垂首,露出一截白皙颈段,她今日未施粉黛,反倒更显天生丽质。
裴晏目光移开,似是不愿再看她,转而换了个话题。
“说说董世沼。”
陶云珠神色一怔,略思忖后才道:“民女只知董大人现任江宁布政使司,然徐州与江宁相隔甚远,民女对董布政,不甚了解。”
“令尊未曾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