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一格笑完之后说,“你这孩子,太实诚了,就算你这么想你也不能这么写吧。”
林黛蜜:“那你是怎么写的?”
“宝贝,你应该问我,我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不就这么写吗。”
孟一格摇头,“除了你这种濒危的人类品种,其他人,面对自己的日记都说谎,更何况那可是要交给老师的作文。”
林黛蜜似懂非懂点头,“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孟一格的情绪弱下来,“我觉得孤独是,在这个世界上,喜欢微分碎盖短发,夹克,黑色冲锋衣的女生太少了,少到显得我是个异类。”
林黛蜜刚想开口,却被孟源抢了先,“我说说我的。”
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孟源突然严肃起来,“我的孤独是,我妈永远不明白我的内心世界!”
“你内心啥世界?”孟一格无情吐槽,“海底世界?动物世界?”
林黛蜜说:“她不明白,你可以带她进去看看啊!”
“怎么看?”
林黛蜜:“带她吃你喜欢的东西,和她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一起玩你喜欢的游戏,抱抱她,说妈妈我爱你。”
“肉麻死了,我才不说。”孟源撇嘴,“不过……谢了啊。”
说完,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陈喻脸上,就剩下他没说了。
陈喻:“看我干嘛?我又不孤独。”
这当然是假话。
不提许久以前的孤独,最近一次,是那天小吃摊前遇到林黛蜜,其实那一天,他没走,他随便进了一家文具店,透过玻璃门,看着林黛蜜和陆知珩肩并肩回去,然后他从文具店出来,不远不近跟在他们后面。
周围的人,要么两人,要么三人,要么是家长和孩子,只有他是一个人,那条过道上,明明挤满了人,那一刻,他觉得,人群,街道,霓虹灯,食物的香气,鸣笛的喇叭,都变成了海水,只为淹死自己这条孤独的鱼。
“别装了,这四个人里,你最孤独。”说着,孟源顺手拿起陈喻的大作朗读起来,“沃兹基硕德曾经说过,孤独是一味良药。
“啧啧啧,看看我喻哥,一开头就是一句名人名言,直接闪瞎我的狗眼。”孟源两根手指拍着陈喻的答题纸,赞不绝口。
孟一格:“厉害啊陈喻,啥时候偷偷背的名人名言。”
“想学啊,本儿和笔拿出来,免费送你们几句。”
林黛蜜弯唇一笑。
孟一格:“糖糖你笑什么?”
“你们没听出来吗?所谓沃兹基硕德,就是我自己说的。”
“呕!”孟源故作呕吐状,“我收回刚才夸你的话,你快说说你对孤独的理解。”
“哥就没孤独过,怎么理解?”
“怎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孟源的眼珠子转了转,“那就从一年前的篮球赛说起吧!”
“闭嘴!”
陈喻感到血涌上脸,像是被人踩住了敏感的尾巴。
毫不客气的两个字,林黛蜜吓得一抖。
只见陈喻脸色倏然一沉,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孟源意识到玩过了,蜷回自己的座位假装看书。
见状,孟一格非常有眼色地拉着林黛蜜转身,免得被误伤。
没过多久,讨论的声音渐渐停了,崔铭依旧笑得温和,“想必大家已经对孤独有了了解,老师想告诉你们,孤独看似是个凄惨的词,但其实,高质量的孤独是饱满的。”
崔铭说,他的孤独是饱满的,可明明,他站在讲台上,干条条像一阵瘦风,在他心里,应该有千千万万个人,林黛蜜有一种错觉,是那些人,给他底气,支撑他站在那里。
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
“言归正传,接下来请杨雅茹同学上台读一下自己的优秀范文,大家为她鼓掌。”
杨雅茹的桌上摊开着两篇作文,答题卡上那篇字迹工整,段落简明,结构严谨,每一个字都紧扣题目要求,像是被精心修剪过的盆景。
再看另一篇。
是她写在草稿纸上的,涂涂改改,又是黑坨坨,又是画叉,字迹如狂草飞舞,可那上面写着的,是她的灵魂,是她从心底涌出来的泉水,带着泥沙,但是清澈又自由。
她的手指在两张纸之间轻轻摩挲,心跳如擂鼓,她知道,老师想听的,是那篇名言名句堆砌成的华美篇章,但她想读的,是那篇拿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写下的,关于孤独的散文。
“杨雅茹?有什么问题吗?”崔铭的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
杨雅茹朝后面看了一眼,脑海中响起林黛蜜的话。
“下次,记得要忠于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攥着那篇散文上了台,有人低头翻书,有人托腮看着她。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这篇散文不合时宜,老师会不会觉得她态度不够端正。
不管了,占用晚自习读一篇喜欢的散文而已,天塌不下来。
杨雅茹的手指在纸上轻轻捏了捏,纸面微微凹陷,她说,“同学们,今天我想读一篇自己写的散文,占用大家的时间,我先说声抱歉。”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落下时,却清晰又坚定,她看到老师微微抬了抬眉毛,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并没有打断她。
她低下头,开始朗读。起初,声音有些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但随着喜爱的文字在她双唇缓缓流出,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有力,像是找到了某种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