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听见脚步声,回头望向许衍之,粲然一笑,然后他跳下木箱迎了上来:“他们没有为难你吧?用不用我现在就给咱爹去封信,吓吓这帮老小子。”
许衍之被他逗笑,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嗯,你写,你信不信,你还没提笔开始写呢呢,这几个老小子就会想着法子把你弄死在这?”
“我信啊。”沈淮安没骨头似的靠在许衍之身上,懒洋洋地道:“这不是有咱们英明神武的乌衣卫指挥使贴身保护我吗?我才不怕他们。”
“呵,咱们乌衣卫指挥使有时候也会怕。还有,你爹是你爹,我没有爹。”
许衍之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无甚表情,好像在与人议论天气一样,十分自然。
两人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本来靠在许衍之身上的沈淮安,单手楼上了他的肩膀,几乎是将他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沈淮安自十四岁认识许衍之时,就知道许衍之是如何在太尉府这不见天日的遭污和虐待中忍辱偷生的。
那时的许衍之,自己过得那样艰难,却还见不得他受人欺负,几次三番地出手救他,不惜得罪京城里的权贵,自己也带了一身伤。
那时的他就想,他要跟许衍之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一辈子保护他,不让他受欺负。
沈淮安揽着许衍之,心中说不出的酸楚。
原来月白的肩膀这样单薄,单薄到让他的心都跟着拧了一下,很疼。
“你在外边这半年是不是都没怎么吃饭?”
话题转变的太快,再加上沈淮安一靠近他,许衍之脑子就迟钝半拍。
以至于沈淮安说话的时候,许衍之暂时放松的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许衍之只懵懂的看向身旁的人:“什么?”
“无事。”
沈淮安突然有些生气,他气的是自己,明明知道月白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却还不知道照顾好他,让他瘦了这么多。
“你太瘦了,这样抱着你都硌得慌。等我们成婚你搬到平西王府后,我定要日日给你补,将你补的膘肥体壮。”
许衍之:“……”
硌得慌?
是啊,他是个硬邦邦的大男人,当然没有软乎乎的姑娘抱着舒服了。
两人正好走到箱子前,许衍之顺势往前一步,脱离了沈淮安的羽翼,自己沿着小路先一步向前走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梧桐树下的时候,沈淮安突然开口:“没想到这棵树都长这么高了,你还记得咱俩一同种下它的那天吗?”
许衍之顺着他的话音抬头望向参天的梧桐树。
此时天上已经乌云密布,黑压压的,更衬得梧桐树底下漆黑一片,仿佛提前进入了深夜。
“怎么不记得。”许衍之看着茂密的树冠,神情似乎飘到很远:“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春天,你带着这颗小树苗翻墙进来,你说我们要像这颗梧桐树一样……”
许衍之愣了一下,待呆呆地道:“做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说到后面,便突然噤了声。
是啊,他怎么忘了,沈淮安早就说过他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了。
他还在痴心妄想什么。
沈淮安站在许衍之的身后,再加上天色昏暗,他并没有发现许衍之的异样,只随着他的话音道:“是啊。那时候我就想,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兄弟,让他们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许衍之瞬间变得阴暗的眸色中夹杂着痛楚,他哑声道:“那真是,谢谢你呢。”
沈淮安看着面前单薄的背影,总觉得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抓却抓不住。
月白说谢谢他,可他听到这句“谢谢”,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他不止想要“谢谢”,他想要的很多,他想要……
“轰隆隆——”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的时候,沈淮安立时清醒过来。
此刻的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许衍之的身后,抬手就要将人搂紧怀里了。
他的两只手已经探到许衍之身体的两侧,若不是下起的大雨将他浇醒,他怕是要抓住这人的手按在他身前,将他整个人罩在怀里了。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这个姿势暧昧至极,绝对不是好兄弟之间应该做出来的。
沈淮安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好你个沈承澜,竟然想亵渎自己的好兄弟,你真是病得不轻了!
察觉到身后欺近的气息,许衍之转过身,一时不备,嘴唇堪堪擦过沈淮安的脸颊。
有了前时在诏狱门口的那一幕的经验,许衍之凭借着自己极大的意志力,让自己忘掉方才一瞬间的感受。
他仿佛无事发生一样,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道:“这树冠茂密,很适合避雨。”
一句话,给沈淮安和自己都找好了台阶。
只要顺着这句话说下去,他们就还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