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华楼的灯火隐在风雪中,光影朦胧,如一颗硕大的橘色灯笼,飘散的雪花如纱将它笼罩,笙乐还隐隐约约从中传出来,西北雍地,也唱江南离歌,在这雪夜听起来意外有些不合时宜的暧昧。
陈敛几乎是被来者挟持出楼,对方力道之大,使他震惊,亦使他不断想起驭术绝佳、弓马不怠的皇帝。
他初识皇帝的时候,皇帝还只是太子。太子年少,府中门生食客,甚至还不如老师家多。
太子也是经常到杨阁老的府中来的,而彼时他正在为杨阁老做些文墨工作,太子没这样私下里见过他,对他也分外好奇,跟出来与他交谈。
那是他头一回和太子说话。
后来太子也频频来寻他,当时他刚天榜高中,赐状元名,还没有来得及到任上,只是白衣。或许年龄相仿,又在阁老府中那样春花旖旎的地方,很容易让人忘了宫阙朝堂之事。太子对他渐渐开始吐露一些心迹。他也不知道,他与太子能不能算得上“朋友”。
一日太子秋狩归来,还穿着骑装。本就身形高挑,此刻箭袖劲衣,更显出飒飒英姿与风发意气。
风风火火得来,看得出太子兴致高涨。太子一口饮尽他盏中的凉茶,竟也不避讳那是他用过的。歇了片刻,太子向他吹嘘刚才狩猎时的成绩,一时兴起,太子问他:你会用弓吗?
陈敛惭愧地摇了摇头。
陈敛身世坎坷,并非出身世家,年少时没有师傅教,自然是不会的。
太子拉扯他:我教你!
不好吧。他婉言拒绝。
或许是太子从小到大听过太多奉承,自然是众星捧月的,很少有被人拒绝的时候,太子俊朗的眉眼里浮出一点他没见过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跟我来!”太子的拉扯越发强势,牢牢扼住他的腕子,拽着他走入午后漫洒的金色日光中。秋里晴阳,照得人身上暖意融融。太子挺拔的背影也沐在日光下,身上锦衣簇新,流光溢彩,暗蟒纹在金辉中浮影流金,很是煊赫,那时太子不经意一个回头,似笑非笑,满目少年意气,让他记了很多年。
也因为那一眼,他从此迈入无间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