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两句怎么——啊——!”
寒光猛闪。
汉子突然放开尤镶月的手,倒地,准确说是他的手与身分离,手没了身体的控制,无力松开。
登时血淌一地,众人惊呼后退,场子立刻陷入死寂,尤镶月站在原地,默默取出手绢擦脸上被喷的地方,再擦手腕上那汉子留下的汗液。
快刀斩手刺腰,汉子倒地不起,尤镶月抬头,只见众人避开一条道,道中一个瘦高的背影,他腰上别着沾血的刀。
不多时有人来抬走汉子,看客们大气不敢出,基本是认出身份来了,倒是尤镶月没见过,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又看着他们无声离开,一句话没说。
汉子倒下得太突然,血流一地的场景过分瘆人,庾栗吓得惊魂未定,半夜摸到尤镶月床上来把她摇醒。
庾栗钻进被窝,一把抱住尤镶月,声音发颤,“镶月姐,我怕得很,你陪我睡吧。”
尤镶月半梦半醒着,脑子里尽是那道背影,恍惚间又看见戏院场下的一个角落,总是坐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大老爷,至于怎么算得上大老爷?无非是他衣着华丽,缎料一看就不便宜。
她伸手抱住庾栗,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哄小孩般的哄庾栗,素手轻拍庾栗那发抖的背,“不怕,那大老爷是帮咱们的,就算是阎王,也是个好阎王,阎王收人,可不得骇人点儿?不去想了,我在,你安心睡。”
后头尤镶月彻底醒了,待庾栗放心睡下她才闭眼。
起初尤镶月担心汉子的事会传出去,闹到官府去,他们这戏班好不容易进京落地,开了间戏院,还没唱多久就要垮了,谁心里能舒服,结果压根没人管,连提起这事的人都少之又少,戏院如初,只是来的看客少了很多,连座都坐不满。
尤镶月唱得一嗓好戏,最常做压轴,压轴戏毕,月琴一声止,她挥袖谢礼,场下鼓掌叫好,她退场时再见角落里那位大老爷,他常坐那儿,时而拨弄烟丝,时而赏听几句戏。
当初戏院人多,人们挤来挤去,为了有地方站,只能在他左右,现在戏院人少,就没有多少人愿意靠近他了。
尤镶月对他的印象既多又少,他是一名沉默的好看客,可她从未见他有过什么神情。总归,他是一个爱听戏的好阎王。
“镶月姐,看什么这么入迷?”庾栗上来提尤镶月的水袖,跟随她目光看去,庾栗了然,悄声道,“姐,你晓得不?那大老爷就是东厂的头儿,督公呢!难说不得上回那汉子闹事,刚出口几句骂了东厂,就让他给砍了手,听说后来抓到他们厂子里面去了,从此没出来过!”
尤镶月轻蹙眉,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他何其敏锐,略一侧头,与尤镶月对上,虽未刻意示威,但仍目光凌厉凶狠,尤镶月不由得后退半步,慢慢别开眼。
“原是这样,小栗,你先同我回后台去吧,布带吊眼可难受了,”尤镶月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庾栗点点头,跟在身后。
庾栗帮忙给尤镶月擦妆,少女闲时总爱谈聊天上地下,扯来扯去不自觉地就扯到东厂督公,尤镶月听得也有些好奇,因问道:“这督公,势头很大么?叫什么名儿?”
庾栗用只她二人能听见的声答:“听他们说的,说督公臭名昭著得很,叫什么,殷祟光。”
尤镶月用清水净脸,闭目时脑里只有一个画面,便是殷祟光坐在角落,安静地听戏,偶尔拨弄他的烟斗,掐些烟丝。
她默念了遍他的名儿,殷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