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花楼里不太平。
孙妈妈往楼上走,推了门去,满屋子的姑娘都在梳妆,她们闻声好奇瞧了过来,个个是面容姣好,头上镶金钗别芙蓉的,
满屋扑面脂香水粉的味,孙妈妈轻挥袖子,扇了扇味儿,她道:“来个姑娘,待会儿要来位宫里头的爷,好生伺候着人家!”
姑娘们闻言皆挑起眼尾来,唇角似弯非弯,笑意极深。
宫里的爷,宫里有几个爷?宫里只有一位爷!人家才不稀罕来这花楼里逛,除了他,还有谁能在市坊间被称爷?可不就阉人太监么!说得倒是富丽堂皇的。
话说回来了,太监归太监,可太监手上钱多呀,她们都是贱命的,一辈子活着就指望赚几个钱。盛花楼不允许姑娘自己攒钱替自己赎身,顶多是别人花钱给她们赎身,她们赚的钱一部分上交给孙妈妈,一部分自己留着,买些物什犒劳自己。
“妈妈,我去!”嫦镜绾了最后一缕发,娉娉袅袅挪向孙妈妈,极其亲密地半倚在孙妈妈肩侧,凑到她耳下笑说几句,逗得孙妈妈笑弯了腰。
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了,那位爷晚些时候再来,孙妈妈留了时间给嫦镜再梳妆,嫦镜送走孙妈妈,再回屋里来时,笑靥不再。
一小妓女跑过来,巴巴说着:“嫦镜姐姐,你不怕那太监是个心子黑的么?”
嫦镜无所谓地摆摆手,趴到圈椅上去小憩,细看她眼下,还有青黑的眼圈,整个人一懈怠,松松垮垮的,气尽的模样,呼吸吐气断断续续,状态一点都不好。
那小妓女似乎真是担心她,还继续说:“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呀,何必这么卖命呢!”
嫦镜动了动眼皮,她丧气地睁开眼,“前几日有个书生说要给我赎身,他家里穷,我要多挣点钱,不能当累赘。”
“可谓是见钱眼开,不晓得嫦镜姐姐抢了几个人了!你瞧瞧,上个客人走了,你姐姐她气儿还没缓过来,就抢着要下个!”屋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姑娘们顿时闭了嘴,鄙夷地看向嫦镜,嫦镜不以为意。
沉默间,姑娘堆里挤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她唇畔挂着有些样板化的笑,显然是她故意做出来的。
“姐姐,你累不累?我给你倒了杯水。”她讨好地佝下腰,把小瓷碗呈到嫦镜手边,“还是温的,不凉胃也不烫嘴。”
嫦镜惊诧地睁眼,狐疑接过小瓷碗,抿了很小一口,嫦镜点点头,把小瓷碗还给她。
她这才露出一个娇甜的笑容。
晚间挂了绫罗绸缎在楼间,铺天盖地的脂香裹着盛花楼,楼下面有几个伶人弹曲儿,孙妈妈领着一小批姑娘早早候在门口,在一片欢声笑语和管弦丝竹之中,迎她期盼一整日的爷。
“肖大人,您可算来了!赶紧进来吧,姑娘们可等您了许久,”孙妈妈娴熟地迎上去,正要熟稔地挽肖容的胳膊,却被一旁一个小太监拦住。
小太监笑得怪异,扯唇是笑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您是孙妈妈?不劳您费心了,咱们坐会儿就走,看上哪个姑娘再说。”
孙妈妈尴尬地撤手,只说为他们安排好了房间,她退到姑娘堆中,低声呵斥:“嫦镜呢?上来迎人啊,要爷亲自找她不成?”
“妈妈,嫦镜姐姐睡了,谁叫都不醒……”
孙妈妈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打了靠得近的姑娘,“叫不醒就打!”
“诶!妈妈,我方才看见楼窈往那爷的房里去了!”
姑娘们大多一早就被贵人们选好,剩下的都是些不太拿的出手的姑娘,楼窈算个漂亮的,乖巧又伶俐,只是她分明才接了个客人,现下又跑去那太监那儿?孙妈妈一时也无法,当她是掉进钱眼了,她要去便任她去,总之她要出事了,孙妈妈不会给她兜底。
“干爹,你说老祖宗非派你来找公主的玉珠串做什么,你是写字的,又不是办案的。”肖止跟在肖容身后,嘴里抱怨起来就没完。
肖容拍了拍肖止的头,示意他谨言,“见过公主玉珠串的人只老祖宗与我,老祖宗事物繁忙,还要伺候主子,便由我来,咱们只负责坐一阵子,有督公那边的人找,我们对认即可。”
肖止闷声,恰时走到孙妈妈给他们安排的这间房前,他替肖容推开房门。
房内红纱花烛,点着香,但盖不住脂香粉厚。
“我不进去了,我隔应,干爹你去吧,我守着。”肖止知道里边肯定有姑娘,也知道肖容不会做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欢这样的地儿,阉人进花楼,未免酸楚可笑,他人又还小,接受不了。
肖容不置可否,轻步入房内,刚一进入,房门被掩拢。
红纱从房顶而下,像一道透光的红瀑布,它的底下圈围一个矮圆桌,桌两侧有软垫,一侧软垫上坐着个姑娘。
隔着红纱,隐约看见姑娘人很瘦,穿得很少,抱着的琵琶快比她上半身还要高,不难看出她年岁很小。
她似乎要弹曲儿。
肖容没有走到圆桌去,只拉了一张椅子,椅子靠门,就这样坐了。
他的举动有点出乎姑娘的意外,她想了想,奏起了乐,拨了几个音,见他仍不为所动,甚至有些乏倦。
姑娘扭起眉头,把肩上本就没穿好的衣裳扒到臂弯,把一片冰肌展露。
他还是不为所动。
肖容真的闭上了眼休憩,一曲毕,没了声儿,他才后知后觉地睁眼,入目是那姑娘弯着腰观察他,离得十分近,她毫不羞涩,衣裳的作用发挥得很小。
春色于眼前,肖容错开脸,面上什么变化也没有。
“爷,您怎么不多看两眼奴?奴长得不合您眼么?”她越离越近,几乎是要贴在肖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