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收了红绸,礼包扎带一概换成肉桂色,即便近来日子市面不景气,但背靠大树好乘凉,放眼一望,这儿仍是生意最好的一家。
“吃沾边红利是长久不了的,”锦洛摞着多宝阁里的茶饼,头也没回的对陈余铭说,“人都精着呢,瞧着要是捞不到好处,转头就上别家去了。咱们火,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啊?”
赀州那铺子生意更好,至今牌匾没更名,跟其他店铺往来也是打着同行的旗号,况且有尧准跟佟盛内外运作,贺秋明里暗里盯梢却完全摸不着头尾。没人晓得主家身份,只当是世贾外来户,好,那完全凭的是自成一派地生意经。
陈余铭替锦洛扶展架,看茶饼分门别类又有序地靠在柜壁,感叹道:“看来我跟你们比,还差十万八千里。”
“切不可在季陵跟前这么说,和谁都不能这么说,”锦洛停下动作,侧首道,“当局者迷,不知道他有多器重你。如今这世道,有身价的买卖人,都喜欢与读书人打交道,求的就是个文墨气,但书生不是草包,明白礼义廉耻,清楚分寸量度,并且海南百川还见多识广。令尊又是朝廷重臣,章程法条你定是自小耳濡目染,趋避厉害都是别人比不得的便利,只是尚还年轻,多历练历练,必会有番大作为。季陵他嘴欠,可心意你不好曲解的。”
锦洛倒是不担心陈余铭心里有疙瘩,处了这么久,清楚他脾性,说出来是想让他懂得体会季陵的含义。
“他本就没生坏心思,我就怕他所托非人,”陈余铭垂头说,“我觉着,你就比我有本事。”
锦洛听笑了,轻轻拍了他胸脯一下说:“好哇,现在学会拿我打趣了!你去见了季陵,怎么这般快就过来?没跟陈大人打照面么?”
完了!忘了!陈余铭这顿板子是挨定了!
“瞧把你吓得,”锦洛看他一脸菜色,忍不住笑出了声,“要想想,他可是肱股之臣,如今这形势,哪里能离得了?”
经过点拨,陈余铭立马转过弯来:“那是必然啊!殿前侍卫堵得飞不进蚊虫,我想见,没法子近身不是?再说了,事关重大,我也不敢瞎参和啊!”
“嗳,歇了吧。”锦洛拍掉掌中茶渣,唤伙计过来清理地板,拉着陈余铭钱柜去,“季陵的伤势如何?有没有交代什么?别耽搁了,快说!”
陈余铭诧异道:“我都没讲他伤着了,你怎么知道?哦对,我还没问明白他是怎么弄的,你先跟我说!”
锦洛已经掏出笔墨,闻言一顿,接着说:“他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是伤着了的,主君在跟前,我哪里敢问?”
“我不信啊!在四郎君身边都能伤?”陈余铭不停晃头,“你根本不知道,四郎君拳脚功夫有多强!”
锦洛满脑袋都是崔洝辰当时的神色,集复杂于一身,但他肯定不会对陈余铭提这个,于是敷衍道:“我就是个打杂的,哪里懂那么多?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还忙着呢!”
陈余铭见他要走连忙拉住说:“有有有!”
崔洝辰在佛堂内院用饭,二品以上的朝臣以及王公都聚在这个地方,同品阶内官要等他们食毕走人后才能上桌。其余大臣则分处左右偏厅,没轮到的就跪在场子上继续守灵。
龚瀚古早早吃完,一见安平王与程大人放了碗筷便躬身到前,作礼说:“刚收到急报,那边缺银子了。”
崔台敬慢条斯理擦着手,应:“真急啊。”
“可不嘛,”陈振德漱口完,接道,“瞧样子,怕是这头消息都没到人跟前。”
陈振德说的没错,邺京有意封锁消息,但这事瞒不住,崔元迟早会知道。
“怎么说?”信函是韦跃给龚瀚古的,此时他也凑过来说,“要不,咱们拖个几日以国丧花销大为由且先吊着?我听闻最近三军泡在油花儿里,哪里像是缺钱的样子?”
程恩兆瞟了眼崔洝辰,没吱声。
“怎么能行呢?”崔洝辰起身给程恩兆奉了盏茶,回到位置捞另外一只茶盏时说,“那是南俞的士兵,军费补给是万万不可断的,不过,挨着这事,再行荤腥,就是违背章法了。龚大人,酌情便好。”
这是最得体的做法,龚瀚古想了报上来的数,觉得可以省下至少一半的钱,因此眉目舒展。
由奢入俭难,让士兵马上吃糠喝稀,肯定是有怨气的,但崔元的理由又十分充足,他可以暂时安下,然而对上也无可反驳。
“我倒是觉得可以给其他几位统领匀一些过去,”龚瀚古难得主动敞开钱袋子,商量着道,“大战在即,也可以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崔台敬摇手:“用不着。”
韦跃拍了拍龚瀚古的膀子,道:“你怎么一时迷糊了呢?笼络军心不在这儿,当然衣食俸禄是必要的,那得有功绩在身才成,随意佐之只会坏了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崔元本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为了达成目的向来不折手段,他的经验告诉他自己,途径远高于章法,尤其是在不占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