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没亮,朱九轻轻叩门。季陵是从崔洝辰的被窝里醒来的,等脑子彻底能转的时候,羞耻感猛涨上来。
崔洝辰昨夜非常君子,尽管肚子里捅了蚂蚁窝,可面子上依旧坦坦荡荡,真没越雷池半步。至于人是怎么钻进来的,他想起来就想笑,毕竟同床共枕多回,这人睡觉多不老实,他比谁都清楚。
按说这么多个脸贴脸,怎么都该习惯了,可季陵脸皮就是薄,次次跟煮熟了似的,还每次理由花样百出。
“里头......硬,”季陵眨完眼往回缩,嘟囔道,“硌得难受。”
崔洝辰把他捞回来:“那还过去做什么?”
今日要任命山陵五使,禫除、启攒宫、启奠等等群臣要在跟前,昨夜阖宫未眠,帝殿更是诵经整宿。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柩前嗣君继位,待到百官举音,皇亲祭酒,崔洝辰没在堂上那就不只是挨他老子棍棒能了结的事了。
朱九三次叩门,忍不住低低唤了声:“主君,寅时了。”
“你真是,”季陵跟着有些急眼,推着崔洝辰的胸膛说,“怎么轻重不分的?一会儿,他们得上这薅人来了。”
崔洝辰不是赖床不起的性子,他打小就相当自律,从不迟到,规矩章程全都了然于心,自然懂得轻重缓急。
昨日一场雨后,今晨气温骤降,俩人挨在一起正舒服,主君确实有点舍不得起来。
朱九岂敢再敲?拎着热水立在门口装死,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
烛火已经快燃到了底,季陵睡觉讨厌漆黑一片,喜欢床头留盏灯。而现在,崔洝辰偏头看他的时候,昏光根本掩藏不住那星辰似的眸子。
季陵见他无动于衷,强行撑着右臂打算剥离开好让他冷静冷静,连伤口的痛都顾不得了。
肩膀下的臂弯是放松的,像是没有阻拦的意思,季陵以为他是准备好动身的,就在屁股墩移出被面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崔洝辰骤地倾覆过来。
他的右掌托着季陵的左背,自掌心传来的热度恰如其分地减弱了碾筋压皮的痛楚,他没有把重量全给到季陵,却依旧不留缝隙,送出的吻柔和又温存。
院子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朱九轻轻撂下木桶,到门口查看。
“四郎君起了么?”崔台敬的近卫隔着门洞小声跟走过来的朱九说,“王爷在前面问呢。”
朱九对他抱拳一礼,回道:“可能要劳烦吕参将再等会儿,主君昨夜歇得晚,方才听着动静该是醒了,一定准时过去。您们还没吃吧?这就让小厨房做点粥面......”
他不敢跟人撒谎,说的都是实话,至于能不能准时,仅仅是凭主君平时脾性做的猜测,但他现在哪里拿得准?
吕参将罢罢手说:“我也想叫四郎君顾着身子,不过你懂得,眼下得缓缓。王爷叮嘱过,四郎君若是缺人手,我这带了几个过来,权且先使唤着,莫要误了正事才好。甭管咱们,把四郎君伺候好最要紧,问下厨房要不要人,支个过去。”
这分明就是来揪人的,吕参将不好直来,老爷子那话虽然刚,可毕竟是自个儿的掌中宝,疼是放在心尖上的。要是王副将在,铁定没这么绕,自个位置跟干系摆在那,理得清。
朱九当然明白吕参将不可能强冲,于是耐心跟他周旋:“厨子们一直是那个数,都是熟手,没出过错,断不会耽误事。还是王爷最惦记主君,里里外外无一不周全......”
季陵被亲得七荤八素,唇分时猛喘气。
崔洝辰抚了抚他的面颊,顶着人额头说:“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这个郡王,不做也罢。”
‘贫贱’两个字跟轰雷似的炸进季陵的脑门,他眼睛瞪得老大,顺嘴反驳道:“等你毛钱没有的时候,就该懂得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了。”
崔洝辰眼神立刻变得很玩味,他好半天没接话,要说的全都在眼睛里。
季陵消了声,半晌才反审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偏过头。
这个举动让季陵细白的脖颈暴露在眼前,崔洝辰就势埋头在凹陷处落下一串痕迹,激得季陵不禁耸肩。崔洝辰力道十足,直到挨着面的耳朵根滚烫才缓慢抽离。
“放心,我命里就没穷这个字,”崔洝辰给他捋发,说,“你那么能挣钱,往后,还指着你过好日子呢。”
季陵臊得发慌,恨不得他赶紧消失,拿拳抵开人说:“拾掇耗工夫,甭磨蹭了。”
崔洝辰收获颇丰,当下眼睛里满是笑意,临了再讨了个吻后便不再为难他,在朱九立在门前的时候提声道:“洗漱就在院子里,不必进来了。”
朱九得令,登时松了口大气,动作利索地准备上。
方才跟吕参将唠得没得唠还把季营务受伤的事添油加醋地作为谈资,当然,没有经过主君准许,不敢擅自将季营务为什么受的伤往外倒。哪知就一炷香地工夫,崔洝辰前脚刚走,崔台敬后脚就叫人把药跟补品送了过来。
季陵忽略掉几根羊蹄跟肥鱼,盯着斑斓地山鸡出神。他们还真是一家人啊,宫中那般严令禁止油水浑物,要吊国丧,父子俩看样子是完全没当回事。
他撑起来走过去,想仔细瞧瞧有没有金银财宝一块儿搭里面,角角落落没放过,连鸡翅膀都掀了一遍......彻底失望了。
更可怕的是,唐因还特地叫人把炖好的官燕趁热奉到他面前。季陵心里狂打鼓,他一大老爷们哪用得着这个!侍女很殷勤,躬着身子等,拿出不看到他咽下去死都不掉头的犟劲,无法,季陵闭眼闷了。
侍女走得心满意足。
等季陵因为闷得太急,止不住打嗝想拿馍压下去的时候,崔展青又送了一盘酱兔,这可是好东西。不过,他一个礼部侍郎顶风作案,简直不可思议,但季陵着实吃不下了,好在来人跟他主君一样的性子,没强求当面干完。
季陵吊着膀子陪着笑送人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该安排的四郎君都安排好了,小人啥也不缺,前边儿那么忙,这里真不敢让他们再费心。”
崔洝辰让他爹盯得死紧,压根找不到机会抽身,今儿老老实实在殿内走流程。
奠酒后,陈振德退至崔洝辰身侧,在法事吟唱中目不斜视地低声说:“我让人传了书信,余铭应该是要到了。那小子向来骑不得马,一路颠簸,是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