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尚书躬身拜礼,程恩兆让他们先去,不用在此留听,还叫其他没有事在身的一并退却,只让崔展青停步。
堂子里没有了别人,侍奉的都跪在石栏外。
“我知道你一向做事稳妥,但还是得多提一句,”程恩兆脸色凝重起来,“他们避讳皇上病危,可避讳是徒劳并不能扭转乾坤,该来的躲不掉,礼部要做好准备,万不能临时乱了章法。”
崔展青躬身道:“请中书令放心。”
程恩兆清楚他识大体,便点了点头,这才对着自己魂不附身地学生问:“昭离,什么事叫你琢磨这般久?”
“我在想李道林,”崔洝辰看过来,“他的动机在哪里,得提到一件事……尉太嫔说他有个亲儿子,如果把这个人摆在其中,倒是可以解释他的作为了。崔元心狠手辣,他不愿投靠,要是自己扶持的新君,凭着从龙之功也能讨份好前程,后来事情败露,他想延续香火,甘愿放弃性命替儿子做掩护……那么这个人,一定不会离他太远,或许就在身边,必定没有净身,难不成不是内侍?”
“李道林是有这个能耐的,”崔展青亲自给他们换茶,“先帝在时,他便很得宠信,要收纳个徒子徒孙自个儿就能做了那个主。只要没叫人撞破,还真可以鱼目混珠。”
崔洝辰扶椅而起:“此事不能拖,现在就得弄明白。听尉太嫔的意思,她是有见过这个人的,但后边没再出现,李道林费尽心机是绝不会将人移出视线的,也就是说,他做了伪装,仍旧藏匿在宫内!”
“此子留不得!”崔台敬也站起身,率先迈步,“趁现在,就把后院翻个底朝天!请大夫人过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唐因得到消息的时候还陪在太后跟前,替她给皇帝擦拭嘴边流出来的汤药。
太后知道崔台敬忙得很,便叫如辛姑姑接手,放她去了。
崔台敬简而言之,叫唐因先给太后打招呼,就说后宫里面混进了细作,不能不查。此事得经过太后首肯,否则无论是谁,都要担忤逆犯上的罪责。
唐因嘴巧,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她回到太后身边拿帕子给还在昏睡中的皇帝擦脸。待伺候妥帖后,她又扶着太后坐到案前,伸手替她盛早膳。
“你在这待了好几日了,王府不能没有当家人,”太后接过来却没动筷,放下后说,“收拾收拾回去盯着吧,有如辛在,忙得过来。”
唐因放下勺子,半跪在太后身边,两手覆在太后手背上,轻言细语地说:“太后待臣妾比亲闺女还亲,臣妾怎么舍得看您这么劳累,再则,皇上是万民之本,能伺候在侧是臣妾应尽的本分。您要顾着自个的身子,眼瞧着这些日子清瘦了许多,就是皇上醒过来,也得责备咱们侍奉不周了。”
太后往后看了看,眼眶泛红,暗哑道:“哀家跟这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在前半生总想着要母凭子贵,先帝是个明君,却不能面面俱到,他把精力放在励精图治,而教导子女的责任就落到了哀家的肩膀上。可你知道,在这样的家世中,仅仅是寻常人家那样相夫教子远远不能培养好一个国主来,他需要更多的学识跟胆识。哀家毕竟只是女人,没有宏图谋略,幸得后面六王帮村,才像个样子。他没作为,是哀家没想到的......”
她轻轻呜咽起来:“大概是苍天惩罚哀家,有今日一劫,到底是福薄,配不得这鸿运绵延!”
如辛姑姑双膝跪地,小声哭道:“太后保重凤体,皇上是天子,会得上天庇佑的。”
一干众婢纷纷跪地叩首,她们在近前伺候没敢戴配饰,唯恐声响打扰主子清幽。
唐因伏在太后膝头,感受垂暮颤抖,情真意切地说:“天下父母之爱子,臣妾感同身受。太后身居穹顶,旁人不懂您的操劳,您是身兼数职,没有疏忽一说。臣妾心有一问,若是此时不弄明白,怕会铸成大错。”
太后拭干泪,垂首看她:“你要说什么?”
“这病来得蹊跷,皇上素来身子不算羸弱,吃喝用度哪样不是慎之又慎?怎会一病就这般严重?”唐因抬头与她对视,“您想想李道林,皇上待他如此信任,正是要风得风要雨的时候,他做什么要自毁前程?如若不是被逼上绝路,他怎会就范?他分明就是在等着要事发生!太后,后宫里头藏污纳垢已经摆在明面上,当下不清扫,便是叫有心人钻了空子,咱们不能叫皇上病得不明不白,瞧这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除非此症大有来头!”
太后攥紧了绢帕,抬头时目光寒冷:“你说得对......哀家让担忧冲昏了头,竟然没想到此处。查!叫殿前司给哀家一个个掏干净!哀家倒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
崔台敬早就准备妥当,只待懿旨一出,他便当空一挥指,殿前司一千八百人,整装带刀入内,直奔内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