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边涮恭桶的小临子还没擦干净手就被架上丢到了堂上,他不敢抬头哆哆嗦嗦磕着地板:“小人叩见皇上...”
“你仔细说来,黄纸是不是你偷的?是不是你,投递到徐宅的?”永禄帝打断话,把纸丢了下去,撑着案面问,“你想做什么?”
顺妃推了他一把,气道:“黑了心的阉贼,算计到本宫头上,胆敢再狡辩,本宫拔了你的舌头剃光你的牙!”
小临子膝行至前,磕得帽子掉在一旁,抽噎着说:“前些日子尉太嫔到祈禅观礼佛,是小人跟着去的......”
难怪崔洝辰觉得眼熟,这么一说他便想起来那时随侍的是有这么一个人。
“后来理郡王带着府婢找到侧院与尉太嫔私会,交谈很久,奴才虽说隔着一道围墙也能听见什么泽肃王、什么上位,”小临在埋在地上的头悄悄看向崔洝辰,又转回来说,“小人担心一时听茬便没记挂在心,直到前几日理郡王拦下李公公的轿子邀酒,又旧事重提,小人方确定下来。这样的滔天大事,仅凭一人一府断然定不下来,只有走得近的才能聚拢成事。奴才一个内侍所小太监没旁的法子,又不能任其颠覆天地,只好出此下策。皇上,小人拳拳忠心,日月可鉴啊!”
堂上众人交头接耳,被强行扣帽的步军司都户哪里憋得住,原本就是个粗汉,说话完全不看地方,张嘴就是:“放你娘的狗屁!跟王爷走得近就叫谋反?你日日涮恭桶是不是就是为了吃屎?”
“放肆!”永禄帝指着都户说,“御前失仪,先给朕拖出去杖责二十,跪门外侯着去!”
都户根本不带怂的,自个昂首挺胸领罚去了。
“皇上!臣,臣有罪,”李道林兜袍跪地,老泪纵横道,“理郡王邀酒确有其事,他还让臣想法子骗取您的手谕要为泽肃王谋位!这几日臣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皆是为了此事。理郡王师从中书令又是安平王的爱子,朝里朝外具是能人作靠,可奎大人亲眼所见,这人并非表面正经,他私底下也做寻花问柳的名堂,是养着兔爷的人!臣惶恐不安直到今日才敢说出口。臣罪该万死,请皇上和太后娘娘重罚。”
李道林在赌,赌崔洝辰不敢将烟柳之事说出来,事实上他赌赢了。这么多朝臣在场要是此事公之于众,整个皇家则会变成笑柄被口口相传。除此以外胡肃远跟太医院这么久的努力也会化为泡影,更要紧的是崔元挟兵在手还有大量钱财,邺京一旦变了风向,他便有理由杀回来坐收渔人之利。
太后当场变了脸色,沉声问:“你要怎么说,崔洝辰。”
“片面之词岂可为信?”崔洝辰不慌不乱,站出来说,“不管是都都知还是小太监讲话必须有理有据才行。事情咱们一件件的捋,说我见过尉太嫔,我不否认,那日巧遇,大夫人让我送幅白允的墨宝给她,担心惹来闲言蜚语特地让侍婢跟着我一道见的人,此事随行的侍卫也可为证。皇上也可传尉太嫔到堂对质,看是不是确有其事?”
太后对身旁的姑姑耳语了两句,姑姑恭身退了出去。
“送画便送画,可你们在里边说了什么又有谁为证?”太后夹着手绢捏着茶盖拨开浮沫,抿了口茶说,“别提在场的侍婢,那是自个的人,说的话都作不得数。”
崔洝辰笑了一下,说:“那日并未想到还能遇到今时这一出,若是能未卜先知,我定带着如辛姑姑一同随行,省得有口难辩。”
太后呛了口茶,旁边姑姑赶紧上前给她顺背。
前边的崔台敬膀子松了下来,又微微抖了一下。
永禄帝左手扶住软枕,右手撑膝说:“那与李道林邀酒你又怎么解释?”
“李都都乐善好施,我早就想找时机与他对酌一二了,”崔洝辰摇了摇头,遗憾地说,“也不知昭离什么地方得罪了人还不自知,竟让都都记恨至此不惜栽赃污蔑与我。小太监职从内侍所,在都都手底下讨饭吃,昧点良心算什么?别说我谋反,就是说我弑君也没什么稀奇。”
“臣记得当时有位琴师在场,但据说耳力不好,却是唯一的人证,”李道林叩首道,“请皇上传琴师到场,先验耳力,若是假聋便能真相大白。”
听完这话,崔洝辰忍不住蹙眉,问:“若是真聋,都都又当如何?既然是你告我,你得拿出凭据才是。”
侍卫领完命刚走,崔洝辰反而不怎么担心了:丁香跟季陵是什么干系?那是宁愿卖了自个也卖不出他的干系!
李道林偏头看着崔洝辰说:“中书令多年未收门徒,早就对外言明封门撂挑,可如今三言两语便收了泽肃王,这就是有意为之。”
“一知半解莫过于此了,”崔洝辰斜睨着他,负手说,“诸位大人皆知,先生不只收了泽肃王还收了芫沣王。论才学天资,怎么不选更有把握的芫沣王,而是费力不讨好的雕块朽木?都都的想法,恕昭离愚昧,甚难理解。”
“好个伶牙俐齿,”李道林深吸一气说,“老奴领教了!”
“公道自在人心,”崔洝辰收回目光,说,“水到渠成的事,这不算什么。”
一身素色宫衣地尉太嫔簪着简洁的碧钗,怀抱卷轴走到堂上见礼。
太后问:“事儿都晓得了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听来人说了个大概,余得差不多也能想得出来,”尉太嫔福了下身,说,“臣妾携子久居未芙宫,对前堂之事不闻多年,只是没想到安国夫人还惦记着臣妾,于前些日子托理郡王捎了一幅心仪的墨宝。竟出了这般祸事,臣妾风烛残年无谓再作计较,但没了安平王府的好意实在过意不去,特此来给个交代才妥。”
太后拢袖置膝说:“那日有人听得,你们交谈中直指要扶持泽肃王上位,此刻人就在堂上,是他随同你去的吧?”
这显然耍得是手攻心计,开局刺激一棒,后边套路好走。
尉太嫔望前看了一眼,又退了两步端端正正地跪答道:“没错,但臣妾不记得这位公公的名号。未芙宫在弘渊年间便请先帝撤了陪侍公公,每回出门担心路有不便才让内侍所随意指派,一面之缘而已。至于说扶持泽肃王谋反,臣妾更是无言以对。泽肃王心性一直停滞在五岁上下,学不成还懈怠贪玩,先帝早已视作未出,臣妾也当稚童般抚养,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做不得这样的春秋大梦。望太后娘娘、皇上慎思。”
而后她转头对小临子说:“御前侍卫讲你叫小临子,本宫想问你,那日理郡王来访可是你通传?”
小临子想了想,答:“是小人通传的。”
尉太嫔颔首,问:“既已通传,何来私会一说?”
小临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这......”
“另外,”尉太嫔没给他喘息之机,接着问,“本宫给了二十两香烛钱让你送往前院供奉,可出寺时浅云看了眼记薄只有八两,其他的去哪儿了?未芙宫虽清冷避世,但银子也是一分一厘攒下来的,既然公公要颠倒黑白,那也将这事与本宫讲个明白吧。”
“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惯会偷鸡摸狗,”顺妃又抬手狠推了把,骂道,“听到的是这些,暗地里还不知道眛了多少,好事不干,成天的搬弄是非!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太后挥手说:“如辛带顺妃先下去,这没她的事儿了。”
这么一会儿自个脑仁就突突的疼,年纪大受不得呱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