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德心急火燎赶来时,俩人已经吃完由人撤扫干净,崔洝辰这回终于想起在座椅旁的长案上备了一盘鲜果。
这几日陈振德苦于没空吃喝,更没空花心思在蹭吃喝的这件事上,早早在办差途中对付过去。
陈振德喘了口粗气,坐下来说,“杜简一见我便急着低头认罪,想依着供状数目照单全收,那一大摞加起来得抵上他宅子,他是叫周文升的死吓住了,说周文升一死他也不想保这官,只求留个性命。当他能沉得住气等着奎隆回来,根本是抬举他了。”
杜简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依着俸禄积蓄还有在赀州商贾中的剥算,就以明面上的估计攒到如今的家业那是要费些功夫的,他原先不肯认有部分原因是舍不得这些。
他为什么还要对奎隆下手?看上去更像是对暗杀的报复,可崔洝辰在尉太嫔这里嗅出了异样。
看着崔洝辰慢条斯理剥着蜜桔不接茬,陈振德说:“我依着四郎君的话套下去,周文升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杜简这么刁难,正是因为问题出在了官盐上面。”
听陈振德说完,季陵也懂了,他支着下颔撑在盘腿的膝盖上说:“杜简以为周文升有在下拨的官盐上动手脚,所以他上门盯着的不是魏雪瑶的帐薄而是想看郧州知府有没有跟他同乘一船。想来,还不是魏雪瑶的私银公用给了他贪赃纳贿的错觉。”
陈振德自我估量是降不住季陵了,否则他在吏部会专门特设张案几给他。
杜简怀疑周文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又没有真凭实据在手,除了试探还是试探,周文升至死不明白的事情成了崔洝辰回敬试探的利器。
“所以我让死了的周文升承认确有其事,我还告知杜简郧州的入库份额都依照赀州的标准降低了三成,连前转运使上断头台都理不清楚的烂账我都想方设法给他列上好几条。一来二去,累得个半死,”崔洝辰忽尔一笑,说,“杜大人就拿这犒劳我?”
“私贩官盐要掉脑袋,杜简就算给充没家产,他也得敢开这个口,他还画了什么大饼给你吧?”季陵看着陈振德问。
崔洝辰将扒得干干净净的果肉分离成四瓣放到季陵身侧的果碟里面,说:“只要我出面保他全身而退,他就拿奎隆的小辫子给我抓,可有说错?”
陈振德拱手:“服了。”
“你给他回话,本郡王耐心有限,就拿两日给他盘算,两日之后还是没有什么能打动本郡王的,周文升的供状就直陈御前。”崔洝辰拿巾帕慢慢拭手,转身说,“以小搏大这种事,我这不受用。”
陈振德担忧道:“倘若他来个不见棺材不落泪......”
季陵捏起四瓣蜜桔的一瓣放进嘴里,意外觉得甜得过分,咽下后意犹未尽的伸手拿第二瓣。
崔洝辰自袖袋里抽出几张纸,先递给季陵。
季陵两三下扫视完,朝陈振德伸出去说:“拿去吧,杜大人要见的棺材。”
陈振德看得很细致,半晌才抬首说:“整理得极妙啊,条目罗列详细,经办名录都有,按这查下去杜简至少得死无全尸。”
这里边巧妙地隐藏着某些缺陷,是短期之内无法核查的内容,崔洝辰不怕杜简套问,陈振德对吏部官员履历了如指掌,连这都糊弄不过去,他哪里配得上眼下的高位。
当缺陷在杜简身上打开豁口时,自然会填补上来,攻奸是迅速高效的处理方式。
“没工夫耗在这上边,一旦牵扯起来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崔洝辰下了案塌,说,“时机愈近愈要步步为营。”
崔元离京最多两个月,若他得胜归来之日就是讨要封摄政王之时。
如此升迁大喜,还不得准备上份厚礼才行。
“懂了,”陈振德颔首,想起崔洝辰之前交代的事,说,“周文升尸身已处理妥当,让人送去了汇成门。”
季陵耷拉下眼皮说:“魏雪瑶绝不会相信周文升自缢,这么一来,她怕是做梦都在恨吧。”
崔洝辰说:“冤有头债有主,她真是个无脑村妇就不会忍耐算计,业障因果总有轮回不是?”
陈振德还有要务在身,赶紧把纸张收入袖袋,拜过崔洝辰,便匆匆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