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京的新茶铺在次日红绸高悬,堂子里外通透,布局清雅大气,一看就不可能出自陈余铭的脑子。
这是锦洛夹在给季陵薄册中的一部分,来回调整数次订下来的样貌,陈余铭全程盯下来,原本还想弄些添饰,被锦洛告知万不可画蛇添足,才按下腐败的指头。
开铺的良辰吉日待定,陈余铭琢磨寻个什么时机去见见季陵,谁知他爹和四郎君一个都逮不到。
同样逮不到的还有飞奔在两地之间的佟侍卫,他比预期提早了一日进了邺京,根本没打算留时间拐道去看看红光满面的陈余铭。
佟盛没去王府,主君的密函提过平日戌时之前不在府中,他赶在酉时捏着腰牌已至三衙马军司。
崔洝辰从程恩兆那掉头,回马军司侧房,令人在里间备了洗漱的温水,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见到了脸都还没来得及抹干净的佟侍卫。
佟盛原地单膝跪拜:“主君。”
立在院内的甫威给人端来铜盆搁在院子边的木架上,崔洝辰让他先做修整再进来回话。
前夜大点兵,库房边支边盘点,季陵这两日的活计较平日少了一半,轻轻松松的下了职悠哉回院时跟灌完水的佟盛打了个照面。
“几日不见,佟侍卫愈发...嗯...愈发光彩照人?”季陵没着急进屋,靠在廊柱上抱臂睨着束发还带有毛躁的佟盛说。
佟盛被水嗝噎了一下,指着人半晌,回敬道:“你且等着。”
季陵偏头眨了下眼,说:“夸你呢,好歹不识。”
“佟盛,进来说话。”崔洝辰在屋内唤人。
佟盛忙将袍子再理了理,双手顺鬓角抚到发顶,确认仪容得当后,大步朝前与季陵错身而过时‘哼’了声。
“呲”季陵跟在后边借着他掀的帘进了门。
在季陵常坐的位置叠放了套新衣,那是崔洝辰方才路上让人从暖轿上取来的。
“水倒好了,待会试试衣裳,母亲也没见过你几面,全凭记忆缝制,”崔洝辰看着卸完甲的季陵走过来,止住要张嘴的佟盛,拿下颔点了衣衫的方位说,“若是有不妥帖的地方,一会我拿回去再让母亲改动下。”
茫然又错愕的佟侍卫一时满脑刷白,他在王府那么多年,就没见过除王爷和主君之外还有受到三娘子此等待遇的人,还是个外人!
除开上回不是人的人提供的那件女装外,只有陶岳为季陵添置过衣衫,亲手缝制给他的这还是头一件。
季陵像是没想太多,仿佛那衣裳本该就是他的一样,拿起,踢开内门,关门......
震惊又恼怒的佟侍卫霎时攥紧拳头,他行走内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受到这么大恩惠还不赶紧磕头谢恩的人,还是个不入流的区区小营务!季陵越来越狂妄,主君居然笑得出来?!
直到崔洝辰叩案才把他的魂拉回来,差点连正经事都耽误,他挺身抱拳说:“奎大人闻讯去赀州,是得到了贺秋的奏报,据其述,在郧州境内有可靠消息称有周文升幼子踪迹,卑职赶去搜人,在府衙不远处草棚里寻到了,经接生稳婆确认无误是亲子,只是已经断了气,捂死的。”
崔洝辰眼眸一凛,左手盘拨着右指的枭羽,在突变中迅速摸索头绪:“你说的是‘奏报’不是‘密报’。”
“是的,虽挂刑部的牌子,但正常官封由驿站转送,并无专程投递。卑职脚程快过赀州府差,确认过后他们才策马赶来,此事在地界上传得沸沸扬扬,也传到了魏雪瑶的耳朵里。”佟盛皱眉说,“她晕厥近两个时辰才醒,恨意中烧,卑职担心她理心崩缺,令人严加照看,如何处置还请主君定夺。”
崔洝辰说:“周文升在奎隆走动间出了差池,他这个刑部尚书自然是最头大的,因此隐瞒驿报尚在情理中,如此一来至少周文升的死便与他扯不上联系。”
奎隆安置个侍郎压根没顶到什么大用,毕竟陈振德自个的事都忙不完,怎么可能让侍郎时时在刑狱,董襄向来脚底都抹了油,寻常陪审监察绝不早到多留。
佟盛说:“奎大人守株待兔扑空,摸排幼子此前的行迹,除了听闻陌生村妇有在草棚徘徊外,一无所获。他转而迁怒贺秋延误封查时机,白费了力气。”
“甩不到贺秋脑袋上去,这是刑部挂牌要案,他递了信遣了人,奎隆参得了他什么?”崔洝辰被内房‘哗啦’水声打断了一下,说,“贴在郧州的悬赏银两改了三回,我将底下眼线调拨上三成驻扎两地,终无一点音讯,如今人就堂而皇之的死在最显眼的衙门口。大概,是我这个主君提不动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