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盛没费什么力气,只能说他运气好,名贴一递就见着了人。
水榭灯火通明,戏腔婉转剔透,杜简坐在那张紫檀洼堂肚太师椅上接过他手里的羊脂玉臼,闻了闻里头的香味,脸就绽开了花儿:“料子不错,是个宝贝!”
那是大夫人给主君带的捣香器皿,最早跟皇后玉玺同批剖出来的,自然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宝贝。杜简不差钱,眼光又高,普通的俗物根本入不了眼。
佟盛跟着崔洝辰出来,包里是驮了些好东西,这是最次的,但就是这玩意儿,他都心疼得要死。
“如此,”佟盛侧身作请,“就有劳大人赏个脸吧。”
宴定禧花楼,天还未暗完远远瞧去就已经是荧火通天,门庭若市,十丈之外都能闻到呛人的脂粉味,嘤声笑语就着姹紫嫣红让季陵愁眉不展,止步不前。
禧花楼是赀州出了名的烟花之地,楼上楼下站满了轻纱薄锦的风尘女子,这场景流月居是见不到的。
“主君,”季陵不想再忍,在巷口处刹住了脚,决定要把话说清楚,“您自个儿不是没长腿,实在不行,就让佟大侍卫陪您去,他一身浩然正气能驱鬼避邪,横看竖看,样样都比我有用啊!”
崔洝辰脸上如常,心下早就各种翻江倒海,瞧到季陵这副怂样儿,倒觉得上了点意思。
“那哪儿成?”崔洝辰执扇轻点了下他的下颔,在莹灯脂粉中显得尤其暧昧:“佟盛太过孔武,往那一站怕是老鸨都不敢上前,你也不要提陈余铭,他若是站在这里,不比你还慌?再说,我没法儿跟陈大人交代。”一只金刚戒在烛火下泛起微浅撩人的光。
“你这…..”季陵没意外的被那点光吸引了过去,“这是何物?”
“戴着玩儿的,如何?这个可不便宜,”崔洝辰虚晃了下手指,不得不承认,确实非常的不错,那手指戴这玩意站卖戒指的门口,绝对销量如潮,“只要你肯去,它就归你,怎样?”
季陵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俗胚!根本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攻击,跟着那诱人的小东西在各种颜色的绸绢晃荡当中间迈了进去。
大厅陡然入了两位扎死双眼的出挑男子,周围的莺莺燕燕立刻生扑上去。
崔洝辰负手脸色威严,季陵混身都写着拒绝两个字,老鸨见打头的穿戴有料赶紧迎了上来:“二位公子,瞧着面生想是不常来,想要什么样儿的姑娘您二位说一声,咱们这楼的姑娘要多美的就有多美的,保证伺候得软软乎乎的。”
“不急,”崔洝辰摆了下手,道,“我约了个贵客,姓杜,你可认识?”
“喔,有的有的,您二位随我来。”老鸨闪身,挥巾唤出条道来,引着人上楼。
三楼的一处房门被老鸨推了开,先欠身对着肥头大肚的杜简行了一礼,随后侧身把身后二人让了进来,客套了几句便躬身退出掩上房门。
角落立着个低头垂手的侍卫,杜简两侧各侍一女,正左拥右抱应接不暇。
佟盛本来是要跟着来的,让他主君打发到大道边上看马车,主要是他生得那模样叫姑娘家见了发怵。
肥硕的手指摁在姑娘柳枝腰上,姑娘被喂了口酒嗲笑扭身,朱钗都被甩了下来,她要探下去捡,让杜简当头就是一巴掌,猛得把人推飞出老远:“上不得台面儿的破烂货!拿这种腌臜东西碍老子的眼,也不用个像样点的,你这是瞧爷档次不够稀不得给爷看?”
“不不不,”姑娘鬓发糊了一脸,薄纱落在半肩上打着抖,趴在地上梨花带雨,“奴怎么敢这般想?爷不记得了么?这朱钗还是您上回叫人送过来的,奴以为您是喜欢的......”
“小事一桩,大人为这动怒,不值当啊,”崔洝辰看够了戏,掏出锭银子轻轻放在酒桌上,温声对趴着的姑娘说,“拿着这钱买根像样的钗子,下回戴给大人看,下去收拾吧。”
姑娘小心翼翼看向杜简,杜简把左手已经吓傻的那位轰了起来,说:“都他妈给我滚!”
姑娘们连滚带爬撞了出去,都没敢看那银子。
季陵给俩姑娘让出门,又揣着手站回老地方一动不动。
杜简抬起了眼皮,看了眼身旁石青缎袍服,尤其是腰带上边的麒麟玉銙,似是醉酒状说:“我醉眼昏花识不得人,怠慢了!阿力,你个狗奴是瞎了?没见着人来?来给季公子扶椅!”
络腮胡侍卫刚要动身,便听崔洝辰说:“怎能劳动大人府上,阿陵,来,拾掇下。”
侍卫收回了脚,季陵凉飕飕地看了崔洝辰半晌,终于纡尊降贵迈开了步。
杜简斜瞥着季陵扶正了椅子,又跟侍卫说:“叫静柔过来。”
崔洝辰掀了袍子坐下,季陵立于他的身后,刚一站定,房门轻叩进来位清丽的佳人,她抱着琴微微的欠身说道:“静柔给各位官人请安。”
杜简招了招手说:“去把琴搁了,过来斟酒。”
待静柔斟酒完伺候在一旁,杜简肥厚的手掌就抚上了她的纤腰,凑近在她颈脖处深嗅了口,另一只手曲起一指勾了勾她的下颔。
“这么有恃无恐,”杜简磨蹭着静柔细腻的肌肤说,“这位小公子有些来头吧?”
崔洝辰端起酒盏,笑道:“叫大人见笑了,亲戚,没规没矩,还在教。”
“规矩都没教成,就把人领出来,”杜简目光还在那抹朱唇上,“你也是心大!要是闯了什么祸,还不得算你头上?”
狗官!心眼子比针尖儿都小,咬着就不撒嘴了!季陵立即换了张笑脸,点头哈腰道:“都是小人的不是,大人教训得对!当家的要怎么罚,小人都认!”
到底是个下人,还是别人的家事,杜简慢悠悠地挥挥手,算揭过去了。
崔洝辰眼角对着身后瞥了一眼,再把目光转到专心调情的杜简身上:“鄙人刚到贵宝地,初来乍到的,听闻大人拔葵去织,敬贤下仕,特此还望大人照顾一二。”
杜简道了声好说,并未回头也没停止动作。
崔洝辰端起酒道:“在下的祖籍安郡,业在淮南,家中主营丝帛,茶嘛,现在蛮做,不求盘满钵满,就图结个善缘,交些朋友。至于酬劳方面,大人尽可放宽心,定不会亏着大人。”
杜简自己祖上就是做买卖的,但他瞧不上,这也不妨碍他端起碗叫爹。安郡那地方是巨贾集聚地,比本地门户油水多得多,人家走动的方向都在邺京,跟上头皇亲国戚挨着边儿的!
杜简这才放了手中的美人,执杯笑了起来:“季公子,怎么说起了些见外话,赀州又不是固步自封的地方,广纳良商一直是知府大人的政绩重章,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崔洝辰先提了一杯下腹,他不胜酒力,脸上立刻有了绯色,连那眼神里都是秋波:“蛾儿雪柳黄金缕。这位静柔小娘子真是玉翘玲珑,红袖添香。”
静柔闻言,鬓上芙蓉轻颤,脸上更是飞出两片红云,羞赧的低头遮脸。
季陵抬起眼皮看了下前面的后脑勺,无声的骂了句:禽兽。
这个话题说到了杜简的点儿上,他迅速的灌了口酒,笑得极其猥琐:“看来季公子也懂?”
静柔起身给他们斟满酒,遂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