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归置妥帖已过了七七,与父兄交代完走向之后便与陈振德约定两日后已时于崇文门汇合。
这两日之前,季陵人神交战打得不可开交,心里把陈振德那个老王八蛋骂了万千次,最终败给了得罪不起安平王府的大贵人。
这两日他从只炸了毛的猫又变回了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的常规状态。
相比两位不正常人尖,最正常的陈余铭则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他更像个等待出阁的深闺妙女,依旧弹个小琴,对着满园的芬芳吟个小诗作个小对什么的。
翌日便要出门了,陈振德下职回来净手靠于院内躺椅上,上下摇晃。
“咳。”先开口的人总是有那么点暖场动作的,他清嗓后,说,“季琴师,可有准备妥当?”
“没。”季陵马上就接话,“草民要是没准备好,大人是否能帮个忙?”
“那说说?”
季陵三指一搓,在他面前一晃:“缺盘缠。”
陈振德大大方方的大手一挥:“没钱。”
“你!那衙内的呢?”季陵很无语。
陈振德接过丫鬟手里奉的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你们因公差办,一切盘饷无需多虑,四郎君定有准备。”
季陵听不下去脱口而出:“因的哪门子的公?朝廷给了银子了?王府俸银虽然不少,你瞧他崔洝辰是个乱花银子的糊涂蛋吗?”
“这话有失偏颇,”陈振德摊开手,“这是乱花银子么?这是花得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银子了。”
“旁的不肖再计较,这个银子你给是不给?”季陵的猫气又起来了。
陈振德做定了滚刀肉:“没钱!”
“你!你太姥爷的!”季陵气得脑仁疼。
这哪儿是什么清官?整一个泼皮无赖!季陵想起陶岳说的这个吏部尚书总结程词,怒极无语。
“你够狠!”他摔门而去。
入夜西厢烛火未灭,陈振德推门而入,陈余铭正褪衣衫准备就寝,见人进来赶紧站定,恭谨的行礼:“父亲。”
陈振德招手叫他坐在桌侧,提起茶壶为他倒了杯清水,轻叹一气说:“我儿在身侧已有十五载,如今也当出去见见这世间风雨了,要想以后做个有用之人,只是经纶满腹是不够的。”
陈余铭就要起身回应,陈振德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于是他便坐着说道:“儿知道了,只是父亲为什么要带上季兄呢?”
陈振德侧头盯着他问:“他这个人你怎么想?”
陈余铭低头思讨了一会,坦诚道:“季兄啊,模样似不羁,却七窍玲珑,儿喜欢跟他呆在一起。”
“嗯,”陈振德放下茶盏,说“这个人德行是欠缺了点但胜在机灵,有他在旁总没什么坏处。”
陈余铭眼睛明亮:“父亲也察觉到了啊?儿倒是觉得他真真与外头那些棉里藏刀的好多了。”
陈振德笑了,探身摸摸他的头说:“旁的不说,这人福厚,你瞧那性子能安然活到今日,就是佐证,你跟着他沾沾运挺好的,只是有一点别学他,要懂得惜命。最要紧的是这个理郡王,我没跟你讲过这个人,知道他为什么表字‘昭离’吗?昭昭若日月,离离如星辰,崔台敬一生避行敛迹,也就在这里张扬了把。还记得他十岁那年,先帝正旦夜宴请百官,就在满堂文武齐聚的大殿之上与当时新科状元唇舌交锋,字字珠玑,竟让人拱手称服,是夜风头无两,正因锋芒过甚,才有了后面敛影逃形之举。倘若盛世犹存,他或许还能得偿所愿,然天不仁兮降乱离,实则避之无路。乌云蔽日只是一时,他不仅是个能人还有大树遮阴,你在他左右,再合适不过。”
陈余铭点头:“懂了。”
窗外漆黑,几声虫鸣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陈振德还是有些舍不得,这几日为这事大夫人跟他闹得要死要活的,疲惫得不行,现下更多的是对他们一行的担忧,毕竟那么多衙差都没查出来的事,他们会不会能另有所难。
“夜深了,你去歇着吧。”陈振德起身,从袖袋里掏出一袋银两放在桌上说,“收好,季陵那就是个散财男子,就别过他的手了。”
说完便出了去。
想起那花钱如流水的败家玩意儿,陈余铭赶紧提溜着塞进包袱的最深处,怕没有放妥,再抖一抖,摸一摸,终于放心了。
翌日,散财男子极其臭脸的站在崇文门,心骂:这个抠得要死的铁公鸡,居然真就一毛都不拔。
过了半晌,他转移了咒骂的对象:臭不要脸的破郡王,谱这么大,等这么久,是姑娘么?
再过了一会儿,想起之后除了要拢好自己的银子外,万一这是个乱花银子的糊涂蛋,还能顺便蹭蹭便宜,起初内心还有那么点小不好意思,后面又把心里那个叨着要点廉耻的小人拍扁丢了出去。
终于在那个小人就快要死而复生之际,也许,可能会乱花银子的糊涂蛋终于骑着马仅带了一名瞅起来像吃了座冰山的侍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佟盛人高马大,体型欣长又一脸正气肃然,让等待中的季陵暗暗的“嗤”了声,他觉得自个早要过了录能拍死一大帮这样的侍首,哪能屈居最低层。
“哟,”季陵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这是哪家大姑娘描完眉,插好簪,舍得出门呐?”
只听 “刷”剑出鞘的声音传出,佟盛执剑的手被崔洝辰挡住了。
“无妨,这个小舌头迟早是要割下来下酒的,留个一时半会也不打紧。”崔洝辰慢悠悠地俯下身,乌发从宽肩滑至胸前,他着黑色窄袖束腰常服,发顶束玉冠,一身利落。
他瞥着季陵:同样乌发高束,同样窄袖束腰常服,就是一身沉静的月白实在不符合这牙尖嘴利的德行,若是这人不开口,勉强充充姣姣贵公子,这白面粉腮小红嘴儿的……多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