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嬷嬷对着匡轸玉行礼道。
匡轸玉拿着戒尺,冲嬷嬷笑了笑:“嬷嬷,这丫鬟以后便是我的人了。”
言外之意,要管教也只能我来管教。
嬷嬷躬身应着,向着这丫鬟的方向瞪了一眼,而后示意她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匡轸玉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面前人低垂的下巴,眼神却始终落在她额前的红疤上。
“姑娘说笑,既跟了姑娘。名字自该是由姑娘来取。”那人说话不疾不徐,虽是弓背低着头,眉眼却不低顺。
匡轸玉想起上一世,她也是这样,似乎再大的事于她而言也无关痛痒。
她略长匡轸玉两岁,与她的第一次见面,缘起于一次宴会。
世家姑娘们每年总喜欢举办各式各样的宴会,说是宴会,其实就是比赛,让名门闺秀去争逐一个京城第一美人或者才女的名号,从而为自己的家族赢得名誉。
匡家亦对这些宴会极为重视,某次她和阿姊都没有在这样的宴会中夺得名次,回到家中时,气氛极为凝重。连连几日父亲都未言语一句,只是去京城请了有名的教习嬷嬷,要求她们每日多加练习。
那些女工、琴艺她早已练了千万遍,可嬷嬷来之后仍是非打即骂,骂她蠢笨,用那不易被发现疤痕的绣花针扎她,那时她以为真的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于是更勤奋地练习,直到一日有个婢女毛躁地打翻了她的绣线。
“姑娘恕罪,奴婢蠢笨不堪。”那婢女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脸。
霜儿站在一边,先她开口道:“来了一月有余,做事竟还如此毛躁,自去领板子!”
匡轸玉盯着滚在地上各式各样的线团,不知怎的便领悟了。
她永远也无法将这些绣线绣完,她的绣艺也永远无法做到最好。
“既一月也学不会,想来领了板子也是学不会的,以后便留在我身边吧。”那时的匡轸玉说道。
“抬头,你叫什么名字?”
她缓慢抬头道:“雾儿。”
现实与记忆重合。
“那就叫你雾儿吧。”匡轸玉收回手。
面前的女子似乎怔愣了一瞬,而后又低头道:“诺。”
回院的路上,霜儿才问道:“做事如此毛躁,姑娘为何选她?”
“合眼缘。”匡轸玉没有过多解释。
“那可是林家的罪女,娇惯了的,哪会干什么粗活呀!以后冲撞了姑娘可怎么好!”霜儿急切地说道,而后又自顾自回答:“若真干活不麻利,姑娘将她赶出去就是了!”
可匡轸玉的心思却丝毫不再这儿。
原来雾儿的名字是林雾,原来她是林家的姑娘,如此看来一切倒合理了。
一开始,匡轸玉是发现她认识不少字,于是便让她做自己的伴读,可却发现,孔孟之道、老庄之学她倒是滔滔不绝,可《女诫》她却半字也不会背,《烈女传》中的人物她更是一概不知。
她不会女工不会弹琴不会跳舞,那些女子“应该”会的,她统统不会,但她会给她讲治世之策,会跟她分享史书上的名臣良将,她完全是女子的另一个样子。
那时的匡轸玉只是觉得奇怪,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一个婢女却能高谈阔论口若悬河。
可在知道她就是不久前被处以“欺君之罪”的谏大夫之女后,匡轸玉对她却更加敬佩起来。
无论世道如何,我便是我,宁折不弯。
这气节和风骨也许是多少男子都无法企及的。
可她最终的结局......
上一世,林雾被匡家卖进了青楼,直到被赶出了匡府,她的脊背也依然挺直,没有哭啼也没有求饶。
“两日后,陈家要来提亲?”匡轸玉问霜儿。
霜儿似乎尚未明白话题是如何调转的,只是回答道:“是。”
“让她跟着我吧。”霜儿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二姑娘口中的“她”便是自己刚刚嫌弃的婢女,心中却生出一丝怪异感。
“可是姑娘,这么重要的场合带她怕是......”
“无妨。”匡轸玉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霜儿不再言语,默默地跟在匡轸玉身后。
两日后的纳征礼。
“姑娘。”霜儿不见踪影,今日由林雾为她更衣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