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三尺困春魂,焚书半卷醒乾坤。
青史未载寒梅骨,雪落灵堂复此身。】
但最为奇怪的是,买了这幅画之后,曹莽却频频做起噩梦。梦中内容出奇相似,却一次比一次完整清晰。
起先,他只是梦到一个画面:
北风肆无忌惮地在黑夜中呼号,夹杂碎雪将满地的纸钱一并卷入半空。
惨白的月光堪堪照亮了深院高墙的一隅,曹莽闭着眼,却清晰地知道这里是一座灵堂。
灵堂的两旁用竹竿支撑着两条随风摇摆的白幡,亲吻着一具女尸。
曹莽皱起眉头,真是晦气。
但下一瞬梦中镜头便开始拉近放大,这具女尸是上吊而死,与画中女子几乎无异。
女人的脖颈已经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死白的皮肤让勒痕变得清晰可见。
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漆黑的瞳仁里凝结着两簇永不熄灭的幽火,倒映着漫天飘舞的纸钱。她凝固的视线穿透风雪,仿佛在凝视着某个时空坐标。
猛然间,曹莽惊醒。
他本以为噩梦到此为止,却不想他又做了第二次梦,梦的开头依然是灵堂女尸,但场景却发生了变化,故事开始有了后续。
“听说了吗?顾家的二公子前两天战死在了沙场上。”
“怎会不知?,可怜那匡家的二姑娘,刚刚嫁过去就成了寡妇。”
这次曹莽的梦境开头在一所茶馆里,茶馆里的人依然是古代装束,可一切却让曹莽觉得无比真实。
为确认真假,曹莽将手攥成了拳,正想往茶桌上砸去,却没想痛感并未传来,茶桌化作一片空白,他一拳打在了虚空之中。
而后茶馆幻作十丈素墙,四野唯余泼天雪色。
别无选择,曹莽选择爬上墙,看看这毫无逻辑的梦是否能就此结束,却听见一声清亮悦耳的质问:“何人胆敢擅闯太尉府。”
曹莽一边觉得这梦境真实一边却又鄙夷这梦的画质不是超清,模糊得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粗略地看到此人的轮廓。
一身素缟,盘发簪花。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叫人把你这登徒子打出去了。”
女子的话语里虽是气愤,语气却格外平静,从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抱歉,我的梦里只有这一堵墙,不翻过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这无聊的梦中醒来。”
女子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再开口时与先前的平静有了不同,“翻过这座墙就能醒吗?”
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一颗小石子砸中,起了波澜。
“不知道,但外面一片空白,只有你这里色彩斑斓。”曹莽一不小心就把之前在酒吧里和妹子聊天的技巧搬了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女子转过了身,呆呆地看着什么,而后自顾自地呢喃道:“有颜色吗?为何我却只看到天地苍白。”
曹莽见其背身离开,理所当然地将其当作梦里的一个NPC,而后纵身一跃,跳到了靠院子最近的一棵梨树上,再顺着树干往下爬。
等他顺利着陆准备继续往里深入时,却见刚刚的女子并未消失,而是隔着一园子的花草望着他。
梨花飞落,让视线里的人更加模糊不清,“你......你怎的还在?”
女子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用她那没有任何腔调的语气说道:“你不能进来。”
没等曹莽开口,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远远地就传进了两人的耳朵,“惠儿,你在跟谁说话?”
女子慌忙地看向曹莽,曹莽却理直气壮地站着一动不动。
“我倒要看看第二个出场的是谁。”曹莽抱着手臂,想要往前走近仔细看看。
面前是一个瘦矮的男子,留着一小撮黑色胡须,头上还带着冠,像只换了颜色的老公鸡。
“好啊!哪来的登徒子!知道这是哪里吗?顾府!你闯进顾府跟我女儿说话,是想被太尉乱棍打死?”
“不对,可不能让太尉知道,不然匡家可都要被这个没有规矩的混小子和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毁了!”这人似乎误会了他们两个有什么奸情,当即就当着他这个外人对着自己的女儿一通骂,一边骂还一边示意身后的仆从把曹莽抓起来。
“造孽的祸根,你这个不孝女、不祥妇,大婚当日新郎暴毙,这般晦气事百年难遇!你究竟造了多少冤孽,惹得天道不容非要在合卺时收人!如今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匡家二姑娘是个丧门星!克死新婚丈夫,克得顾老将军吐血昏迷,下一步是不是要克死父母双亲?还敢与外男私相授受!是要让御史台参我治家不严,害匡氏全族女眷蒙羞,叫祠堂里的祖宗灵位都摔下来吗!”
曹莽听得一肚子火,且不说他们俩只是说了几句话,根本没有什么感情,这克夫的封建之言他更听不得半句,“什么狗屁的罪,什么丢官蒙羞克夫,她要真有那么厉害全天下男人都得死光,还能站着让你骂?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这理由也太扯了吧!”
面前的俩人愣住了,继而曹莽从中感受到了情绪。一个人在惊愕,而另一个人在恼羞成怒。
原本正朝他走来的几个小厮听他这话显然慌了神,连忙捡起地上的树枝,想要以“武力”威胁他闭嘴。
曹莽审时度势,自知无法以一敌众,赶紧往回跑,跑到那棵梨树边正往上爬,却见面前的墙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空白,而回头看,小厮、老公鸡统统消失不见,远处只剩下那个女子,依然看不清脸,甚至这次连轮廓也模糊地快要消失不见。
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曹莽却觉得她在笑。
而后,这女子转过身去,自顾自地朝里走,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在了一片荒芜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