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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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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胡杨归程

祁连山的雪线在天边泛着冷光,沈清蘅掀开马车帘幕,看见谢昭然正在前方与周旭波比划地图。他的玄色大氅被西北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鎏金铜铃却始终朝着马车的方向,像只归巢的倦鸟。

“夫人,前面就是玉门关了。”芸香递来暖炉,指尖划过车窗上的冰花,“将军说,过了关便是胡杨林,比京都的银杏林还要壮阔百倍。”

沈清蘅摸着腕间银铃,铃身还带着谢昭然昨夜暖了整夜的温度。六年前他从这里寄回的胡杨叶,此刻正夹在她膝头的《西北药草志》里,叶脉间的“等”字已被摩挲得发亮。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响中,她忽然听见前方传来熟悉的铜铃轻响——是谢昭然在策马折返。

“冷吗?”他探身入车,指尖掠过她冻红的耳垂,铠甲上的胡杨纹与她裙角的银杏刺绣轻轻相擦,“过了玉门关,气候更干燥,你昨日配的润喉膏,可得多涂些。”

沈清蘅望着他眉间未褪的疤痕,想起三日前在金銮殿,他跪接西北防务圣旨时,掌心还藏着她塞的止痛药膏。“我更担心你。”她取出个青瓷罐,“新制的沙棘蜜,加了波斯的藏红花,治咳疾最是有效。”

谢昭然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西北的沙砾感:“在西北军营,弟兄们都传我怕夫人。”他压低声音,耳尖发红,“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是怕你熬药时呛了烟,怕你在胡杨林里迷了路,怕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你寄来的三十六箱药草。”

马车突然颠簸,沈清蘅的银铃撞上他的铜铃,清越的响声惊飞了栖在辕木上的沙雀。她看见远处的胡杨林已露出金黄的边缘,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走近了才发现,每棵树都刻着“昭蘅”,有的深峻如刀刻,有的浅淡如墨痕,显然是不同年份的印记。

“这些是……”

“六年里种的胡杨。”谢昭然翻身下马,亲手替她提着药箱,“第一年刻‘等’,第二年刻‘安’,直到去年,终于能刻‘归’。”他指尖划过某棵树干,那里的年轮格外密集,“这是你寄来星落草的那年,我带着伤种了三十棵,想着若自己倒了,这些树便替我守着玉门关。”

沈清蘅忽然想起嫁衣里藏的胡杨织金锦,想起他护心镜下藏的银铃残片。原来在她数着京都更鼓的日子里,他在风沙里刻下了整座森林的思念。

一路无话。夜风渐起,带着沙砾擦过胡杨的沙沙声。沈清蘅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银杏叶和新采的胡杨叶,指尖轻轻一捻,两种草木的气息便在掌心漫开。远处传来士兵们的笑闹,说将军怕夫人怕得紧,却不知这满林的刻字,原是比千军万马更温柔的守护。她望着谢昭然与周旭波交代防务的身影,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腰间铜铃却始终朝着她的方向,像个永不偏移的罗盘。

“夫人,该用晚膳了。”芸香捧着暖炉走来,炉中炭火烧得噼啪响,“厨房炖了沙葱羊肉汤,将军说您初到西北,得先养养胃。”沈清蘅点头,指尖划过《西北药草志》新夹的胡杨叶,这次她在叶脉间用银针刻了个“合”字,浅得只有贴近才能看见。远处谢昭然回头望来,目光扫过她手中的书册,忽然笑了,笑得像胡杨林在秋风里翻涌的金浪——有些心事,不必说出口,自会在草木的年轮里,在风沙的褶皱里,长成彼此懂得的模样。

玉门关的夜风卷着细沙掠过帐顶时,沈清蘅正就着油灯研读《凉州药志》。羊皮纸页间夹着片枯黄的胡杨叶,叶脉间的“昭”字已褪成浅褐——是十二岁那年谢昭然从西北寄回的第一片叶子,边角还留着被他匕首划破的毛边。帐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像串被风吹散的碎玉,她指尖划过腕间银铃,那是用当年谢府铜铃熔铸的,内侧刻着极小的“蘅”字,与他护心镜下的残铃恰好成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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