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课桌上,江景淮咬着包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囤食的松鼠。
旁边的晏缚慢条斯理地剥着水煮蛋,修长的手指在蛋壳上轻轻一捻,露出光滑的蛋白。
“景淮,你这吃相…”前桌的陈晓晓转过来,一脸嫌弃地说,“学霸每天给你带早饭,你就不能吃的文雅点?”
江景淮翻了个白眼,咽下嘴里的食物:“补你作业去。
他下意识瞥了眼晏缚,对方正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他餐巾纸上,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听说这周要月考?”陈远明凑过来。
“假的吧!”陈晓晓哀嚎一声,周围几个同学纷纷侧目。
教室后门突然探进个脑袋,东澈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最新消息——”他故意拖长音调,等所有人都看过来才继续说,“周四周五运动会!”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江景淮听见晏缚轻轻“啧”了一声,转头看见他皱了皱眉,把豆浆推到自己面前。
“喝掉。”简短的两个字,不容拒绝。
上课时蒋疏踩着铃声进来,敲了敲讲台:“运动会的事都知道了?”底下稀稀拉拉的应答声让她脸色更沉,“项目报名表传下去,午休前交。”
表格传到江景淮手里时,1000米那栏还空着,他正犹豫,就听见蒋疏点名:“江景淮,你长得高,腿长,1000米就交给你了。”
“我…”江景淮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表格上狠狠划了一笔。
表格传到晏缚那儿,他扫了一眼,在1500米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景淮盯着那个笔锋凌厉的签名看了两秒,硬是把“你跑什么1500”咽了回去。
下午的操场被晒得发烫。
江景淮在起跑线旁系鞋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晏缚修长的影子落在他旁边。
“热身。”晏缚递过来一瓶水,瓶身上凝着水珠。
江景淮接过时,指尖蹭到一点凉意,又很快分开。
蒋疏吹响哨子,参加运动会的几个同学不情不愿地站上跑道。
江景淮调整着呼吸,余光看见晏缚站在内侧跑道,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晏缚,你1500米是吧?跟着江景淮一起跑。”蒋疏挥了挥手,“其他人去练自己的项目。”
塑胶跑道在脚下发出粘腻的摩擦声。江景淮起跑很快,风灌进校服,膨胀得像要飞起来。
但第三圈时呼吸就开始发沉,喉咙里泛着铁锈味,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后始终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晏缚一直保持着落后他半步的距离,既不超越,也不掉队。
“调整呼吸。”经过弯道时,晏缚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传来,低沉平稳,“两步一呼。”
“用你教?”江景淮呛回去,却下意识跟着他的节奏调整了呼吸。风掠过汗湿的后颈,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最后一圈冲刺,江景淮几乎是摔过了终点线。他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珠顺着下巴砸在跑道上,眼前突然出现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晏缚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慢点喝。”他说。
江景淮一把抓过水瓶,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急促滚动。水珠从嘴角溢出来,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晏缚的视线在那处停留了两秒,又平静地移开。
放学铃响时,天边已经染上暮色。
江景淮慢吞吞地收拾桌面上的书,故意把课本摔得啪啪响,等他磨蹭到校门口时,路灯刚好亮起来,在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晏缚跟在后面——那人走路几乎没声音,但存在感却强得惊人。
这一个多月来,每天放学晏缚都会这样隔着五六步的距离,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家外巷口。
江景淮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听着身后规律的脚步声。
转过第二个路口时,他突然加快脚步,然后猛地回头——
晏缚猝不及防地停住,黄昏的光线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他手里还拿着本数学笔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跟不腻吗你?”江景淮挑衅地扬起下巴,耳根却莫名其妙地发烫。
晏缚静静看了他两秒,突然抬手把什么东西抛过来,江景淮下意识接住,掌心躺着一颗柠檬糖,包装纸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补充血糖。”晏缚说完就转身走向相反的岔路。
江景淮攥着那颗糖站在原地,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晚风掠过汗湿的后背,带起一阵凉意,而掌心里的糖果却让他感觉烫得要命。
江景淮站在路灯下盯着那颗柠檬糖看了很久,糖纸在他掌心里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他鬼使神差地剥开糖纸,把糖块扔进嘴里,柠檬的酸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冲淡了喉咙里残留的血腥气。
听见动静,江景淮回头,旁边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江景淮看着身后的人,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转身脚步慢慢走向家的方向。
暮色渐浓,街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江景淮数着脚下的地砖,一、二、三、四……走到第七十三块时,身后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晏缚又跟了上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时,江景淮突然停下,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随即停住。
路边的烧烤摊飘来阵阵香气,老板正往羊肉串上撒着辣椒面,火星劈啪作响。
“晏缚。”江景淮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有些哑,“以后别跟着我了。”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景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转身——晏缚就站在三步之外,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瓶矿泉水和一盒创可贴。
他的目光落在江景淮磨破的脚踝上,那里有一道新鲜的血痕。
“你……”江景淮的话卡在喉咙里,晏缚已经走上前,从袋子里取出矿泉水和创可贴递过来。
“伤口。”晏缚言简意骇,目光平静。
江景淮接过东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掌,温热的触感把他吓得缩回手,他胡乱拧开矿泉水冲洗伤口,冰凉的水流刺激得他倒吸一口气。
“笨蛋。”
晏缚突然蹲下身,拿过创可贴,动作利落地贴在伤口上。
他的手指修长温暖,碰到江景淮脚踝时轻得像一片羽毛,江景淮僵在原地,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走了。”晏缚起身,将塑料袋塞进江景淮手里,转身离开,背影很快融进夜色中。
江景淮站在原地,脚踝上的创可贴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他望着晏缚消失的方向,嘴里的柠檬糖已经化完了,只留下一点清凉的余味。
路灯“啪”地亮起来,照亮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他踢飞脚边的小石子,转身走进巷子,脚步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巷子里的路灯亮的勉强,灯泡周围飞虫缭绕,投下摇晃的光影。
江景淮坐在出租屋前的水泥台阶上,右手指间夹着半截香烟,左手按住肋骨处——那里挨了一脚,呼吸时隐隐作痛。
三个讨债的刚走不久。比上次那批专业,至少知道先提前堵在他家。
江景淮吐出一口烟,白雾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消散,他的右眉骨裂了道口子,血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在T恤领口洇开暗色痕迹。
台阶下散落着半块碎砖,是他刚才用来开瓢的工具。
江景淮盯着砖块上沾着的几根头发,突然觉得可笑,父亲死了快三年,留下的债却像附骨之疽,每次以为把他们打怕就能甩脱了,谁知道总会有新的人拿着欠条找上门。
烟烧到滤嘴,烫到手指,江景淮随手掐灭,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最后一根。
他咬住烟,摸出打火机时牵动左肩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打火机点了几次才把烟点着。
江景淮深吸一口烟,尼古丁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暂时麻痹了身上各处隐隐作痛的伤。
“傻逼,真是退步了。”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不知过了多久,烟燃到尽头,江景淮用拇指和食指掐灭烟头,正准备起身,忽然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
他猛地抬头,巷子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影,修长的身影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