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年的万古城居然下雪了。”
“幸好他去了京城上任,他最讨厌冬天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看来是因为宋遥风去了京城,所以才没有指导了。
孟衍将桌上其他的书浏览了一下,偶尔会有一些两人的碎碎念念参杂在里面。
就在他合上书,准备起身去看其他地方之时,啪嗒一声,一个黄铜钥匙径直从书里掉在了凳子上。
孟衍弯腰捡了起来,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那只尘封的箱子上。
他径直走到箱子面前,将钥匙放进孔里,用另一只手轻轻往上一推,只听见拉长的“嘎吱”声,仿佛有什么许久未用的老木头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嘶哑难听。
孟衍被扑面而袭的灰尘击退两步:“什么东西,咳咳,留了这么久的灰都不打开。”
等灰尘稍微散开了,孟衍拍了拍空气,又走到箱子面前。
偌大的箱子里只安安静静地躺了一本棕色封皮的古书,孟衍将书取了出来,轻轻摆在桌上,避免损坏。
这本书的年纪更大了,连边边角角都有损失,还粘着一些不明的血迹。
孟衍无奈的翻开书页,正在思索是什么人会把一本书锁在箱子里时,扑面而来的红色大字就让他怔在原地。
泛黄的纸上有了其他书难以比及的年代感,仿佛真的放了有五十年之久,杜应红用红字在满页写着: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满页挨挨挤的红字仿佛用血液写成的,锐利又透着渗人的恨意,四处喷溅着红色的墨汁。
孟衍感到背后一凉,毛骨悚然的翻开下一页。
依旧是红墨小字,写着截然不同的意义:“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孟衍咕囔道:“这杜应红怕不是精神失常吧。”
下一页很快给了他解释,只不过字迹又截然不同,杜应红后期的字,是那种狂放又不羁的,而前期不仅错漏字很多,还写的方方正正,像一个个拘束得体的小人儿。
这一页的标题应当是后期加的,写着《灯窗琐记》四个字,字迹清娟,从上往下看,刚开始的自己还略显稚嫩。
“乙酉年的秋天,似乎总爱下雨,我爹说我就是在万木箫条的秋天出生的,因为我八字八字喜火克金克水,秋冬天总不大适合我,就给我取了应红二字,父亲说原本想叫我杜鹃红,可是他不会写鹃字,对此,我感到庆幸,因为这太像女孩了,我不愿意。”
“搬来了新邻居,姓白,似乎是一个六品的大官员。不过邻居的女儿是个小傻子,比我还小一岁,她叫白银,怎么会有如此触动人心的名字?好喜欢,我想没有人不喜欢这个名字。”
“今天父亲给我穿上了红裙,我哭得很伤心,父亲拿那根带刺的藤条打我,他让我记住我是个女孩子,我最终还是妥协了,但我很讨厌,因为别人看我的目光总是怪怪的。”
“父亲勒令我不许脱掉我的裙子,我好像失去我自己了,有个大人看到我,眼神很怪,他骂我没脸没皮,我感到很难过,可是白银告诉我,可以把我的裙子给她穿,她把父亲的衣服给我穿。”
“那个官员发现了,可是他没说什么,也没告诉我父亲。”
写到这里,剩下的内容都看不清了,孟衍继续往后翻了好几页,都被黑色的墨涂掉遮掩住,再往下翻,字又有了明显的变化。
“其实我想模仿小时候的字迹,可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长大后的我模仿不了自己丑陋的字,墨水也盖不住我的天真和愚蠢,父亲是一个比我更愚蠢的人,我不愿意再回忆起他,小时候我总是悲观又恶毒,总把父亲想作一个不存在的石头,我是他生命中流淌过的雨水,打算水击石穿,却发现我的存在并不重要。我曾经因为恨他而产生愧疚,但他为了卖钱把我的人生扣在宋府上时,一切都成了虚言,我该说,其实他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雨水吗。”
“数十篇的记录里都写满了父亲二字,实在太过难看,说来白银竟然成了我的未婚妻,他的父亲似乎很喜欢我,甚至不用出一分彩礼,白银说让我陪他玩一辈子的泥巴,果然是个傻子。”
“那个六品官员是上一任的刑部侍郎,因为动了某位王爷的男宠被贬了下去,他答应这桩亲事,只是因为喜欢我的脸,而白银这个傻子只是一个牺牲的工具,于是我跑了。”
“被父亲抓回来了,听说白银为了出城找我消失了,我找了许久,了无音讯,不过没有关系,从明日开始,我又要在宋府度过我的余生了,我不甘心,我恨你,父亲。”
“入冬了,这是我进府的第六个月,我失去了自由,可是我已经在谋划出逃,并且饿死在路上的计划,因为我不愿意让我的生死被别人拿捏着,幸好大家都喜欢我,喜欢我的脸。”
“天很冷,府上飞来了一只小白鸟,腿受伤了,我想这只鸟挨不过冬天,不过我为他做了个小窝,希望它不会傻傻的飞走。”
“我的小白鸟有人养了,今天看到府上的宋大少爷给它的腿治好了,原来大家的传言是真的,他是个好人。”
“朱承誉那个喜欢中饱私囊的老爹,把我送到了宋遥风的床上,我再次感到了绝望,因为我强吻了这位好人少爷,似乎恩将仇报了他,宋遥风似乎误以为我要跳河,其实……我只是觉得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