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尾巴的人鱼是不能倾诉的。
可是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雌君冰冷的愤怒。
像是绷紧的钢线,绑在尖针之上,瞬间便将他贯穿。
那位美纳达果然在意。
安白扬起了明艳的笑容。
“怎么站在我的门前?雌君和希佩尔吵架了吗?”
家规不允许吵架,他们都清楚这一点。
优兰早就看透雄虫卑鄙的内心,知道安白要用这莫须有的说法给他们扣上帽子,然后占据规则的制高点。
他讽笑一声,眼底的痣随肌肉的轨迹微微颤动。
“我们岂敢违背家规,惹雄主大人不快?”
优兰别开希佩尔,站到安白的面前。高挑的身材,微仰的下颌,恣意的姿态,给他添了几分睥睨的意味。
“我们不过是在讨论,雄主大人的威严。”
“威严”这个词,安白自觉是不沾边的。
他颇有兴味道,“说来听听。”
优兰又恢复他惯有的笑容,投射出捕食者的视线,像是潜伏在草叶中的竹叶青。
与优兰交锋过的虫,在这一刻都会产生应激反应。艾冬第一时间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没来得及提醒雄虫,就已经听到优兰开口:
“我只是说,像雄主这样的大贵族,却要靠不入流的手段来管控家虫,实在太有威严了。”
“优兰!”希佩尔瞪大了眼睛,赶紧扳过优兰,想要阻止他的话,再向安白请罪,无意之间,竟将面巾散开。
孔雀蓝上的金边织绣慢慢滑落,露出的是足以令虫动容的容颜。
连艾冬都会觉得,覆面简直暴殄天物。
可是、似乎,正因为有枯燥的衬托,才更显这一瞬的惊艳。
希佩尔仰面深吸一口气,似乎陷入更加无法挽回的境地。
他随即转身请罪,“下侍失仪,请雄主责罚。”
如今是当着优兰和艾侍君的面,比关在房里还要令虫难堪。
只希望雄主,不要将这不慎的举动,当成故意作对。
安白却用食指挑起面巾的尾部,轻轻拈起,在身体靠拢之际,将孔雀蓝边的金绣,重新交叠起来。
他的举动再次触怒了优兰,然而束具却在这一瞬发挥了作用。
优兰低头上视的眼神,像是淫雨连绵的针脚,墙角潮湿的霉斑。
安白用小钩子般的笑回敬优兰的视线,手指却悄悄地隔着面巾,细细地摩挲着希佩尔饱满的唇形。他渐渐像只野猫,在挠爪子的时候,把坏心思也暴露了出来。
“如此说来,我倒要好好贯彻我的‘威严’。希佩尔,在迎接雄主的恩典时,应该说些什么呢?”
艾冬甚至惊奇于安白说出“恩典”这样的词,希佩尔却已经露出了矜持而讨好的目光,唇心抵着安白的手指,轻轻启道:
“谢谢雄主教导。”
优兰快要听不下去,好友的受难让他心里涌起仇恨和无力感,仿佛看着原玲委曲求全于雄父一般。
他的恨同样波及了原玲。他本不必去承受一个软弱的雌父的哀伤与忧愁,且把对方半数以上的苦难视作咎由自取。
他从来不把自己归属于任何一方,雌虫、雄虫都不是。
他把自己看作洞穴外的人。
一个顽固的探究光明的黑暗的使徒。
一个宁愿堕落也要向世界抗争的逆反者。
如今他的仇恨终于殃及自身。
“你不要……”
他的声音遏在了喉咙里,在逐渐恍惚的视线里,他看到安白隔着面巾,缱绻地吻上了面巾之上双唇凸起的地方。
紧接着耳畔传来一道惊异的呼声,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医虫说,束具佩戴太久,可能会引发假性暴动。
安白考虑过这种情况,但暂时没有放松警惕的打算,不管怎么说,安抚假性暴动总比应对反叛的雌虫简单。
希佩尔紧张地守在床头,双手握着优兰冰凉的指尖。
雄主还肯安抚他,总归是个好兆头。
至少雄主还没有生气到,要对雌君不管不顾的程度。
但希佩尔也不能守候太久,在优兰苏醒之前,艾冬就已经悄悄把他拉走了。
对优兰的拘束在家里仍旧是件未公开的事。
安白收回了精神触,继续与优兰保持着距离。
方才浅浅涉足,好像步入了乌七八糟的混乱的迷宫。安白难以想象雌君真正暴动时的场面,但毋庸置疑的是,那绝对要耗费很大的精力。
说不定还会被记入家族的典型案例库。
现在思考这个却为时过早。
从假性暴动中脱身的优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