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时竟会对无愿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那天,明明他才帮自己包扎了伤口,温柔得让夜祈前所未见。
后来的每一天,无愿也都在坚持教他换药,直到他自己会了为止,哪怕是在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的山路上,忍着身体不适,他还是没忘了要摘药草教自己辩认。
自己仅凭无端的偏见,就突然那样说他,实在太对不住他了。
无愿没想到他忽然自责这个,毕竟,小龙这一路上真没少骂他,都让人习惯得很了,那一句两句的,他还真记不得了。
只不过,一想到那天出城前的对话种种,不知激起了什么心绪,让他又低低咳了起来。
夜祈看他蹙着眉,脊背吃力地震颤着,心里慌张起来,把火上烧热的水兑在水囊里给他喝。
无愿喝了没几口,只是一味喘着粗气,而夜祈支撑着他,露出一脸惶然的神色。
“你哭什么?”无愿惊异地皱起眉,看夜祈沾湿一片的睫毛。
夜祈也是才意识到自己掉泪,擦了一把,才知道脸上湿凉一片。
“你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地狱?”他哽咽着问。
无愿的呼吸停滞了一拍,几乎以为他问的是真实的自己。
等气息再接续上,才恍然。
自己现在在夜祈心目中,也是去过地狱的,虽然他跟他说的是,“游历”。
但夜祈早就已经想到了。
似病非病,无药可医,这样的痛苦,他自己当年也受过。
只不过,他当初从地狱带的,是火,那样日夜不停地灼烧着他,让他夜夜惊恐难眠,五内如焚。
是业力之火,由众生的罪孽化就的,不生不灭,一旦染上了,就是永生永世。
而无愿现在所受的,看起来跟他的恰好相反——有什么东西正让他深深战栗着,让他的骨髓僵硬起来,从心口到指尖森森的冷。
就算再暖的火,也驱不散那份寒气。
无愿将微微颤抖着的手指收回了袖中,暗暗低了眉头。
他忽然发现夜祈的直觉灵得可怕,他的洞察往往比他想象的更快更准。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复,而夜祈,自然把那当作了默认。
他的泪一下子就迸发出来。
如果无愿仅仅是入地狱“游历”一番,就能染上这样的地狱之寒,那么,昙印呢?
他可在地狱待了一千年。
连夜祈都想象不到,在地狱待上一千年,是什么感受。
一时间,夜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谁而哭,只觉得心酸难言,心头没了力气,像冰化散成了一滩水,湿湿凉凉无边无际。
无愿轻轻拢了一下他的肩膀,让夜祈靠着自己。
他用一只手掌,带着灵力的暖意,轻轻抚上他的后心:“别怕……”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绪脆弱的缘故,夜祈竟没有反对,任由他用心通安抚着自己。
还是上次他见过的那片光明之海,海风轻暖,一分一分,驱散了他心里的苦思。
好像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痛苦的事,只有安宁和软的静谧……
*
夜深了。
夜祈用树棍轻轻拨弄着火堆。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无愿在他心境里放了个过于温柔的梦,让他心防一松,就掉进了梦乡里。
惊醒过来的时候,山洞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