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无愿青白的脸色,夜祈还想不到有什么病能让人这个样子。
可他问了无愿,无愿说不是病,只是有些累了。
他对那个简陋的解释一分都不信,怀着慌乱:“你真的没事吧?”
初见无愿时,他觉得无愿好像从坟坑里爬出来的一具僵尸,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换了衣衫,便没有那种感觉了,那分冷意反而调和了华丽袈裟的金气,显得清贵。
如今,他又换了一身方便行山的青灰色僧服,那种萧索感就又回来了。
不过,夜祈如今是再也感觉不到那种初见时透人的阴戾之气了,只觉得这和尚是病骨支离,身外无物。
那种隐隐的病气,反而让他的人显得庄重起来,像挺着一口气顶起来一身傲骨。
无愿骨节分明的手指抵着额头,低眉摇了摇头:“就是冷,不要紧。”
这一路上,这话他已说过多次了。
他说冷,夜祈便连忙又将火苗吹旺了一点。
呼——
和尚应声轻轻往后一躲,嘴角扯出一丝笑:“你这是想烤人干吃了吧?”
火确实大得夸张了,夜祈感觉坐在旁边的自己,皮肤都快爆破了。
他便红了脸,将火苗又压了下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想给你献个殷勤都这样难,不识好人心。”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蘑菇和野芋头串在木枝上烤起来,准备给无愿吃。
“不用献了,我已知道你殷勤了,来这边坐。”
他轻笑着。
他的声音是比以往低了很多,尾音有些沙哑,不管内含的意思有多轻巧,那样的声音落在夜祈心里,就都跟那些隐隐的忧虑酿在了一处。
夜祈本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要让自己帮忙,两人并头坐了,无愿却窸窸窣窣,从怀里掏出来一把药草,开始给他挨个讲解。
是他上次跟夜祈说的,止血用的药草,还有另外几样,是治其他病的,都是他这几天在路上摘的。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记得这些没要紧的事?”夜祈有些急了,觉得他不分轻重。
可无愿听了他那句“没要紧的”,眼神便严肃起来。
夜祈便想起这和尚莫名的执拗,噤了声,只好认真看着、记着,免得他还得费精力反复唠叨。
“你怎么不摘点你现在能用的?”
药草都学完了,夜祈见他把那些都收了,忍不住问。
无愿低低咳嗽着,哑着嗓子:“没有那些。”
他这话在夜祈听来,像是在说他没病,又像是在说他这病没得治。
夜祈看着无愿被冉冉火光映照的脸,一下子就想起了初遇他的那天晚上。
也是下雨天,也是这样一把火,照得他的脸阴阳不定。
可是今天看着同样一张在火光下的脸,夜祈却只觉得心有所安。
不管他再病、再衰弱也好,只要在身边,就是靠山。不知道为什么,夜祈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对不起,我上次不该那样说你。”他忽然觉得很过意不去,很难过。
无愿“嗯?”了一声,因为隐隐的鼻音而显得格外温和。
“那天出城的时候。”夜祈提醒了他一下。
他看着无愿,像个反省错误的孩子。
“我不该,说你薄情寡义。”
说完了,他又低了眉,银白色的睫羽覆盖着细长的眼睛,因为后悔而显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