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派人送来消息，说他要回家准备成亲事宜，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包拯想起公孙策大婚的日子是在初九，现在已经初六了。

接下来的两天有些难捱，包拯查案清案，让自己一刻不得闲，因为只要一停下来，便会想起那人即将迎娶一个陌生女子作为携手一生的人。

只要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要冲到公孙府，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逼迫那人做出抉择。

到了初八，按照约定，公孙策要请开封府众人去公孙府吃酒，因为第二天去迎接花轿的时候，他们都要跟着一起去操劳。

包拯自然也要去。

公孙府里已经布置了许多红色布幔，火色的灯笼四下里挂着，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只在包拯眼里却刺眼莫名。

众人依次坐定，只是主角迟迟未见，公孙老爹凑到酒桌旁，斟了杯酒朝众人虚虚一敬，说是谢谢众人一直以来对公孙策的照顾，众人连道客气，忙端起酒杯，包拯转了转手里的杯子，也微微抿了一口。

这时，公孙策来了。

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衣，带着一贯温和的微笑，缓缓走近众人，挑眉笑道：“我还没吃晚饭，你们酒菜也不给我剩点儿……”

其实桌子上酒菜几乎未动，众人都笑起来，让他坐下。包拯怔怔地看着他，公孙策虽然没有看他一眼，却像往常一样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

包拯将视线胶着在他身上，公孙策恍若未觉，只笑着和众人推杯换盏。

公孙策要成亲算是开封府大喜事一件，众人都情绪高涨，一边说笑一边喝酒吃菜，划拳的划拳，嬉闹着调侃公孙策的，发誓明天一定要闹洞房闹个够本的，景象各异。

公孙策一向不胜酒力，被灌了几杯酒之后，头就有些发晕了，只敌不过众人一番起哄，而且又都是贺喜的，他不好拒绝，正为难之际，有人把他手里的酒杯接了过去。

“你们把他灌醉了，是想让先生明天起不来，成不了亲吗？”是包拯沉静地声音。

众人这才想起公孙策明天还有大喜似地，连连告罪，总算放过了公孙策。

公孙策微微低着头，虽然知道该对包拯说声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累了吗？”包拯见他皱着眉头，以为他不舒服，伸手便要扶他，“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手还没碰到那人衣服，公孙策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无意似的躲开了。

包拯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目光复杂。

“嗯……你们慢慢喝，我头有点晕，先去睡一会儿。”公孙策扶着额头，跟大家告辞。

“公孙大哥你好好休息，明天还有的累呢！”展昭嘻嘻笑道。

众人也都笑起来。

公孙策无奈地横了他一眼，苦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包拯端着酒杯，看着酒水里摇晃着的波澜，忽而一口饮尽。他站起身，趁着众人都沉浸在喧嚷中，悄悄退席。

公孙策并没有回房。

他坐在院子里，微微叹了口气。

“没去睡吗？”

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公孙策一惊，抬起头，正对上那人深沉的目光。

眼睁睁看着包拯走近，坐在自己身边，公孙策一阵心慌意乱。

“你……你怎么过来了？”

包拯注视着他，慢慢道：“有件事想问你。”

公孙策腾地站起来，断断续续道：“那个……包拯，我今天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呃，以后再问吧。”

他说完抬腿就走，却被一句话定住了脚步。

“以后再问，就晚了。”

包拯的声音沉沉的，眸子里意蕴着不知名的暗色。

公孙策僵住，明明是凉风习习的秋夜，却手心发汗，他闭了闭眼，涩然道：“好，你问。”

“你喜欢那个柳家小姐吗？”包拯开口，却不是他预料的问题。

公孙策暗暗松了口气，沉吟道：“我与柳小姐已有数面之缘，她性情温和，又喜诗书，是个好相处的人，我与她很谈得来。”

包拯站起身，沉声道：“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她。”

公孙策对上他紧紧相逼的目光，静默了一下，垂眸淡声道：“她会是个好妻子，至于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包拯突然道：“她不懂你，她配不上你。”

公孙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外人，这样诋毁他未过门的妻子，公孙策一定不能饶他。

包拯对他眼底的愤怒丝毫不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见包拯根本没想收回刚才的话，公孙策气极反笑，“好，包拯，那你说，谁懂我，谁配得上我？”

话刚出口公孙策就懊悔不迭，他一眼不眨地望着包拯，心怦怦直跳，生怕这人嘴里突然吐出一个“我”字。

哪怕那正是事实。

包拯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神一黯，那个字在他唇舌中辗转着几度要破口而出，却终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包拯，太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公孙策很少对人下逐客令，可是这一次却破了例。

“为什么？”包拯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深深地看着他，低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成亲？”

“没有突然，这门亲事我爹很久之前就为我准备好了，只是我一直没有答应……”公孙策抿了抿唇，心里猛地涌起一阵酸楚，他深呼了一口气将那不知名的情绪压抑下来，颤声道：“包拯，即使我娶了妻，我还是我，还是公孙策，还是开封府的师爷，还是你包拯的知己好友，没什么改变。”

包拯沉默地望着他。

公孙策移开目光，不去和他对视，低低道：“你问我为什么成亲……呵，包拯，人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我……也希望有个人能陪着我，一起看日出日落，晨昏相伴，携手相依，不离不弃。”

“可是你之前都没答应这亲事，为什么……”

公孙策打断他：“包拯，等你喝完我的喜酒，就该我喝你的喜酒了吧。”

包拯蹙起眉，“什么？”

“你是不是跟包大娘说过，公孙策一天不娶，你也不会娶妻……”公孙策勉强笑了一下，道：“现在我娶了，你也快了吧。”

包拯一下子沉了脸，“是我娘跟你说的？你娶妻是因为这句话吗？”

公孙策摇了摇头，故作轻快，“你想多了，包大娘只是跟我爹提起，问我什么时候成亲而已。”

包拯想了想，突然转身便走：“我这就去跟我娘说……”

公孙策心里一紧，连忙拉住他，“你去说什么？”

包拯回过头，“说那句话只是我不想这么快成亲的托辞，你成不成亲和我成不成亲没什么关联……”

他握住公孙策的手，目光明亮，“阿策，不会有人逼你，你不要成亲了。”

“成亲，是早晚都有的事……”公孙策想笑，却没有一丝笑意，大婚前夜，有人告诉你不要成亲，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他看着包拯认真的神情，努力忽略心底那一分惊悸，淡声道：“包拯，别闹了，明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你只要记得来喝我一杯喜酒就行了。”

这句话顿时浇灭了包拯所有希冀，他看着面色平静的公孙策，一刹那寒凉彻骨，“阿策，你一定要成亲？”

公孙策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包拯目光一沉，“如果我不让呢？”

公孙策心里一震，怔怔地看向包拯，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那人神情冷峻目光寒锐，哪里是玩笑的样子。

“包拯，你醉了……”

包拯微微一笑，“我比你喝得少。”

公孙策转过身背对着他，低声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他说完就要进房，却突然感觉一股细风从背后袭来，猛地被人抱进怀里。

公孙策瞬间僵住了身体。

包拯紧紧拥住他，把头埋在他颈侧，声音低沉，“你明明听见了。”

公孙策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缓呼吸，“包拯，放手。”

包拯不闻不问，只用下巴在他颈肩磨蹭，“不放。”

公孙策用力去掰开他围在自己腰部的手，冷下脸，“包拯，明天如果你不想来的话，就别来了。”

他说完便推门进了房，只留下伫立门外目光幽深的包拯。

大红的灯笼摇摇曳曳，炮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该是去接亲的时辰了。

公孙策望着镜子里那个身穿喜服的人，心里一阵空茫。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应该多笑一笑，公孙策扯了扯嘴角，看着镜子里那个人勉强挤出的难看笑容，目露讥讽。

展昭奔了进来，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公孙大哥，还是没找到包大哥，包大哥好像从昨晚就不见了。”

公孙策怔然。

公孙老爹急匆匆进了房，“策儿，你怎么还在这儿，该去接亲了。”

“嗯，我这就去。”公孙策平静地点头。“展昭，走吧。”

展昭张了张嘴，犹疑道：“不等包大哥了吗？”

按照俗礼，新郎接亲的队伍里肯定要有兄弟或朋友相伴而行的。

公孙老爹瞪眼，“包拯还没来？”

展昭挠着头，回话：“到处都找不到包大哥。”

“是我成亲又不是他成亲，他来不来无所谓！”公孙策突然冷声道。

看见两人吃惊的表情，公孙策缓了缓，淡淡道：“不是还有展昭在吗？”

傻子也看出公孙策是生气了，展昭连忙给包拯说好话，“公孙大哥你别生气，包大哥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我们再等一会儿，他肯定会来的。”

公孙老爹也连忙点头，“对啊，策儿，要不再等等？”

“不用等了。”公孙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漫起酸涩的情绪，“爹，他……他不会来了。”

“和包拯吵架了？”公孙老爹见儿子眼眶发红，登时心疼，恨恨道：“这包拯，再怎么吵架，也不能在你大喜之日连杯喜酒都不来喝啊……”

公孙策抿了抿嘴，“爹，万一误了吉时就不好了，我和展昭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