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照办了。她不知道,克劳蒂亚悄悄用了障眼法。离开的只是她的虚影,克劳蒂亚本人附在了说明书上的墨水之中,留在了白雪的房间。
“亲爱的露西,你空闲的时候,把这袋金币给她送去吧,我和她既然没有关系了,就不能白拿她的东西。”
犹豫了一会儿,白雪还是接受了这些药。
克劳蒂亚一阵唏嘘。她就知道白雪还是会接受的,她是国王,大局为重,身体要紧,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自己找药上。
她一贯懂事得让人心疼。
伊娃守了白雪一整夜,已经累睡着了。在露西给白雪一字一句念药品说明书时,克劳蒂亚的神魂慢慢从墨水中弥散开来,像风一样飘到白雪身边,静静地凝视着她,亲吻她每一条皱纹,每一道泪痕。
原来这就是她变老的样子?真是个慈祥可亲优雅迷人的老太太。
她一直很怕衰老,也不敢去想,自己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有句话叫“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她觉得很有道理。
她用尽方法让自己维持青春美丽,现在却忽然觉得,变老也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就算变老了,她也可以是这样一个有着成熟风采的魅力老太太呀,在爱人眼里,她依然是最可爱的。
白雪刚吃下药,因为药效的作用,如临火炙,热得难受,克劳蒂亚陪了她许久,为她带去清凉,直到她恢复常态,才不舍地离开。
接下来的三个月,克劳蒂亚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白雪,密切关注她的恢复情况。
她是一片云,停驻在她头顶的天空,遮蔽酷烈的暑气,投下温柔的倒影。
她是一团雾,潜伏在她巡游的花园,当她细嗅花香时,她也在探寻她的气息。
她是飘摇的雨露,落在她的肩颈、发丝,是旋舞的霜花,覆在她的掌心,脸颊。
她不见踪影,却无处不在。
这样过了三个月,她看着白雪的青春和视力一点点恢复,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另一半仍然系在她忧郁的精神世界。
白雪仍然活在错乱的记忆中,终日闷闷不乐,把有关克劳蒂亚的所有东西都锁了起来,得闲时,反复向她的动物朋友们倾诉痛苦。
“格洛莉娅,如果有人让你变成一只红色的鸽子,你会同意吗?应该不会吧?每个物种都有它适合的色彩,人也一样。可过去的许多年,我竟如此愚蠢,因为她喜欢红色,就常穿红色的衣服,吸引她的注意……当她夸我穿红色比别人好看,我多么开心,我以为我在她眼中也是不一样的,但她很快又说,仅次于伊娃……我就知道,就像那幅被她抚摸了无数次的画像一样,红裙的伊娃……我母亲才是她心底永恒的那朵红玫瑰,我只是个可笑的仿制品罢了。”
“玫瑰红,苹果绿,是母亲最喜欢的颜色,其实我也喜欢。可是,当她拿出母亲的衣服给我穿,我忽然觉得它们是如此可怕……从此以后,我再也撕不掉模仿母亲的标签。”
“杰思敏,你本来是那个王子的马,可是真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呢?……不管怎么说,你来到我身边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原来的人,如果,得到她的心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法娜,你本是北方的鹿,因为逃难才来到这里,离家这么久,想过要回去吗?哦,你不想,因为你过去的生活很艰难。而我和你刚好相反,我总想回去,回到还没爱上她的时间,那是我觉得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而现在……我恨她,每次想起来都要咒骂她,更恨那个放不下她的自己。她怎么能在抱着我的时候喊别人的名字,我又怎么能被如此对待多次,依然幻想她对我动过真心?”
除了她从洛尔王国带过来的白色动物们,她还在这里养了一群黑天鹅。
克劳蒂亚惊讶地发现,那些天鹅的名字,都叫克劳蒂亚。
“克劳蒂亚一号,跟我讲讲你最近发生的事吧——”
“克劳蒂亚二号,听说你最近掉毛厉害,为什么呢,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
“克劳蒂亚三号,你不能因为四号脾气好就总是去啄她!”
“克劳蒂亚五号,给你的食物不够吃吗?花匠说你昨晚又去偷玫瑰了,什么毛病?”
“克劳蒂亚六号,你背上这朵花有点眼熟啊,老实交代……”
……
克劳蒂亚不太相信,这么多天鹅的事,白雪都能记清,她默默用掉一瓶变形药水,变成了一只黑天鹅,混入其中,好奇白雪见到她,会如何。
“……克劳蒂亚二十一号。”
白雪神色平静地点到了她。
“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不主动和我打招呼?”
克劳蒂亚慌了一下。
天鹅是怎么打招呼的来着?
“嘎嘎”?
……算了,嘎不出口,点个头吧。
她优雅地微微弯下纤细修长的脖颈,向着白雪点了个头。
——低头间,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把抓住翅膀,拖上了岸。
白雪露出得意的笑。
“这里只有二十只黑天鹅,你上当了——克劳蒂亚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