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说: “钱。”
千水:“………………………………………………”
千水凝视着远方,一株油菜花垂着腰。他回过头来,木石正直直盯着他。木石说:“对不”
“没有对不起,”千水打断他道,“我没误会。”
木石张嘴,还打算说什么,又想到千水累了一天,也该回家吃饭了,便言简意赅地来了句:“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嗯。”千水兴致恹恹,挥手,径直走到已经把露姐接出来的千枫旁边,带着俩小孩回家。
刚踏过匾牌,千枫就问:“哥哥,木老师跟你说了什么?”
“没。”千水说。
“那你怎么,”千枫睁着大眼,抓了抓脑袋,“怪怪的?”
“哪儿怪了,没怪,”千水笑着转移话题,“木老师教到你了么?”
“没,”千枫说,“他教到露姐了。”
两人同时看向千露,发现千露已经快了他们好几步,还回头瞪他们。兄弟俩强忍着笑,快步跟了上去。露姐把白眼翻上天。
一路上,千枫和千露吵吵闹闹。而千水,除了偶尔千枫问他的意见,他吱一声,其他时候都安静如鸡。只有千水才知道,他内心有多乱,木石那些话一直在他脑中重复。
第二天千水抗完钢筋,去学校,木石跟他聊了一阵,却没跟他提这件事,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六七天都这样。
第八天,看见木石眼下的乌青,千水说:“木老师,你已经不需要再证明自己。”
木石说:“我不是为了证明自己。”
千水问:“是么?”
“…………”木石说,“不是。”
“……”千水扯了一下嘴角,心说,还挺实诚!
木石说:“到了这里,遇见你,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生在福中不知福。”
千水望着远方的火烧云,没理会。木石自顾自地往下说:“但我现在是不会离开的。我这人好面子,我来这里的时候跟家里人说了,不会半途而废,我不想回去被嘲笑。”
千水还是不应,只顾着凝注火烧云。木石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想跟你学傩戏。”
千水慢慢把视线落在一脸认真的木石脸上:“你觉得,我会教你么?”
木石说:“不会。我不配。”
千水:“……”
木石说:“但我会证明自己的。我想,如果你能看出我的诚意,你就会教我吧。”
千水不答反问:“对你来说,傩戏是什么?”
木石想了一下:“非遗。”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知道这个答案肯定不是你想要的。”
千水点头:“嗯。”
木石:“……”
千水扶了一下眼镜,他说:“我确实不配。我也不勉强你了。”
千水“嗯”了声,也真没教木石。明知一切本该如此,木石心里却不是滋味,一连几天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担心自己憋出病来,没课的下午,木石走出校园,在水村四处蹿。越蹿心里越乱。
直到——
“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操!”木石跳了起来,慌乱地朝声源看去。他看见几百米外,有条大黑狗正瞪着他吐舌头。
“我操!”木石倒抽一口凉气,一头蹿进油菜花田。黑狗的“汪汪汪汪汪汪汪”声却只大不小。
“操!”木石的腿越来使不上劲,终于在狗在他耳边嘶吼的时候,彻底软了下去。
“啊————”水村上方的天空抖如筛糠。
杀人了?
千水竖起耳朵,他总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他没多想,拔腿就往声源跑。他冲进了油菜花田,看见一人抱着腿,腿部血流不止,眼睛还泪汪汪的。
“??”抬眼对上千水目光的木石,“……”
木石忙抹了一把眼角,吸一下鼻子,故作镇静地说:“你别管我,我没事。”
千水什么也没说,一把将木石从地上拉起来,背上,往医院跑。
“诶诶诶!!!我没事。”木石急喊。
千水皱着眉头,往后瞥一眼,脚下的步子丝毫不停地说:“疯狗的唾液有毒。”
“啊?!!”木石懵了。这种知识,他还真不知道。他沉默片刻,怯怯地冲千水说:“那麻烦你跑快点。”
“……”千水往前,脚后扬起一阵阵泥巴风。
山路十八弯,看不见尽头。木石像是看见了他的命运,心里七上八下的。什么东西划了他一下,他一下子蹿了起来,嗷嗷大叫。
发现是树枝的木石:“……”
木石看向千水,对方一声不吭,连气儿也不喘。他忍不住斜了一下身子,千水的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木石的视线落在千水脸上,脸不黑。村里其他人黑皮肤,唯有千水,皮肤瓷白。
“别乱动!”沉默已久的千水开口了。
“啊?”木石一激灵,回过神来,发现他的嘴唇近乎贴千水脸上。千水的脸,臭到了极致。
“操!不好意思。”木石急忙让开,摸了摸鼻子。
木石望一眼前方,山路依然弯弯曲曲。他咬牙问:“还有多久?”
“十几分钟。”千水回头,看见木石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滑。
“嗯。”木石闷声说。
千水的身影消失在风里,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缩短了一大半。抵达医院的时候,木石已经睁不开眼了。千水在木石脸上扇了一下:“打起精神。”
木石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摇摇头:“嗯。”
陈医生看见木石发紫的舌头,脸色大变,立马给他消毒。木石咬牙直叫,小腿动来动去。
“叫啥,村里的姑娘都没你能叫。”陈医生说。
木石嘶了一声,死咬牙关,棉签碰到小腿,他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千水看不下去了,摁住木石的小腿,木石闭着眼,陈医生很快上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