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第二天马会散场的时候，河朔大侠还是活得好好的，带着他新得的那匹好马，大摇大摆的回程去了，分别以前，还让人放了个拳头大小的箱子在原随云的马车上，说是给侄儿的道别礼。

云出岫提着裙子上了马车之后，就把那箱子放在膝盖上，打开了箱子上的挂锁。原随云晚他一步，见他往箱子里一看，登时满脸放光，不由笑着问道：“万叔叔送的是什么？”

云出岫把箱子递给他看：“是珍珠！”

拇指大小的南海珍珠，每一颗都圆润饱满，毫无瑕疵，在暗处散发着淡淡的珠光，品相如此难得，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云出岫的腰包里就放着一包这样的珍珠，是他平日里拿来把玩的玩具，也是他购买物品的金钱。所以这箱子珍珠根本不是给原随云的，而是给他的。

云出岫笑道：“你这叔叔，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老实啊。”

原随云也笑道：“要他真是个老实人，只怕，也活不到金盆洗手的时候了。”

不管怎么说，这已是新的一天了。阳光那么可爱，鸟鸣也那么动听，一切都那么美好，所以，他们又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然后，在这一日的黄昏时分，一个小树林里，他们撞见了两个人的决斗。

这种事在武林之中，委实稀疏平常，不过云出岫丝毫不感兴趣。因为在他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但凡涉及到“决斗”二字的，委实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原随云却出乎意料的对此展露了兴趣。以至于云出岫忍不住吐槽他道：“不是吧，难道我们又遇到你的哪个叔叔了吗？！”

别看原老庄主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论交际之广，他要是称第二，还真没人敢说第一，足见他当年，为了膝下眼盲的幼子废了多少的心力。

“这次可和我爹一点关系没有了。”尽管云出岫百般不情愿，但原随云还是强行抱起他，带着他无声无息的落在了附近的树梢上。他的动作轻得像一阵风，所以树下的两个人也根本没有发现，云出岫用脚背勾着树枝，探头往下看去，就见那空地上对峙的两个剑客，一个青衫渺渺，另一个手拿竹杖，居然是个瞎子！

“那个穿青衣的，是神眼神剑蓝一尘，蓝大先生，那个瞎子，是瞽目神剑应无物，应先生。”原随云知道他对武林中人根本不熟悉，因而在他耳边低声交待道。“你要不要猜一猜，他们两个，谁能取胜？”

“额……”云出岫心道他感觉这两个人的武功只在伯仲之间，一个完好的人对战一个瞎子，难免会心生骄傲之心，而一个瞎子能习得这样的武功，总是需要比正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再加上现在正抱着自己的人曾经也是个瞎子，何必当面触他的霉头呢，因而他只不过思考了片刻，就十分坚定的说道：“我觉得那个瞎子会赢！”

“哦？阿菟的眼力倒是增长不少啊。”原随云说到这里，语气却忽然变得有些幽深。“其实，应无物的眼睛看得见，他虽然号称瞽目神剑，却偏偏是个假瞎子。”

“啊？”闻言，云出岫心里对应无物那点爱屋及乌的好感，顿时降到了最低点。“这也太小人了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个人能装瞎那么多年，装到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他是个瞎子，这自然也是他的本事。”原随云的语气仍然平静。但他内心之中不断翻腾的仇恨和恶意，云出岫自然是一清二楚，不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侧脸，把自己的脸贴了过去。

因为他是真正经历过纯粹的黑暗的人。因为他知道做瞎子是多么痛苦、多么难过、多么令人心生憎恨，所以就更恨这些明明双眼完好，还要假扮残废来博取虚名的人！

“是啦。”他嘟囔道。“世上当然不是每个瞎子都能像你一样能干的，居然还有这等沽名钓誉之辈，真是可恶！……所以蓝大先生有赢的可能吗？”

原随云果断道：“不，他一定会输。”

他眯起了眼睛：“他的神眼的确闻名一时，曾经是个眼力无人能及的厉害人物，只可惜，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等会儿天色暗下来，他就会变成一个瞎子，一个，甚至还不能面对自己的缺陷的瞎子！”

这样的人如何能胜过对面实则并未失明的应无物呢？

不过，云出岫倒也能理解他。他既然号称神眼神剑，那双眼睛就是他的独门绝技，这样的人，又如何肯承认自己的眼力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