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已经没有人手来接收这个孩子了,老人只能坐在那里,低声唱着摇篮曲,好像这样能让这个已经僵硬的小生命感到温暖。
医院后方的临时火化场日夜不停地工作,黑烟笼罩着整个城市,如同无声的哀悼。
每一束升起的烟,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破碎,一段记忆的消逝。
三个街区外的温室,族中最杰出的植物学家扑倒在她精心培育的实验台前,口中吐出最后一口气。
她本希望从海兰花中提取出抗体,但时间不够了。
实验台上,最后一批培养皿中的组织样本慢慢变成了黑色,又一次的失败。
塞尔维斯前族长半个月前去世了,倒不是因为瘟疫,而是酗酒坠入山崖,找到的时候兔头都摔成了粉碎。
新任族长是前族长唯一的觉醒后代——罗比·塞尔维斯。
自从瘟疫爆发以来,罗比族长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再加上前往天空之星为族人寻找辐射治疗药物,已经赢得了族人的认可。
不少老人都表示,没想到当初那个胡作非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子会变成今天受人尊敬的可靠兔子。活久了果然什么都见得到。随后,这些老人也很快死于瘟疫。
每天夜晚,罗比都会从紧急指挥中心回到族长办公室,独自一人面对那面巨大的星球地图。
地图上的红点代表疫情扩散的区域,如今,几乎整个星球都被红色覆盖。
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报告、求救信和联邦来信,但没有一份能给她带来希望。
城市边缘,最后一批撤离飞船正在起飞。
这些是为尚未感染的幼童准备的逃生船,将把他们送往联邦的隔离区。孩子们趴在舷窗上,泪眼模糊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家园,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来,不知道留下的亲人是否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塞尔维斯,这个曾经充满生机的星球,如今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每一片雪花,都像是宇宙对这个种族的悼念;每一阵寒风,都像是死神的叹息。
……
塞尔维斯星族长办公室。
“啊——”
子弹伴随着尖叫打在防弹玻璃窗上,玻璃上瞬间绽放出一朵朵白色的蛛网纹。
福克斯坐在沙发上,背后的弹坑几乎将她的上身描了个边,几缕红色毛发散落在弹孔旁,像是鲜血染红的雪。
她那双红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罗比,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罗比站在她对面,枪管微微冒着烟。族长办公室本该庄严肃穆,此刻却宛如战场。
兔耳低垂着,右耳尖甚至有一处撕裂的伤口,尚在滴血。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已经在她年轻的面容上刻下了痕迹——眼眶深深凹陷,布满血丝,像是被火烧过的赤红天空。
她的金色卷发不再柔顺光亮,而是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沾着汗水和污渍。
族长的制服上满是皱褶和污点,领口处还有一处撕裂,是在激烈的冲突中被扯破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到底为什么!”罗比声音嘶哑地喊道,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福克斯缓缓站起身,走向罗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只比她矮小的兔子。
红色的皮毛在办公室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像是暗夜中燃烧的火焰。
“狐狸和兔子是天敌,你这愚蠢的兔子。”
罗比从床上惊醒,尖叫声被硬生生地咽回喉咙。
三个月来,噩梦始终缠着她,像是一条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她伸手摸了摸脸颊,发现已经被泪水浸湿。
窗外,塞尔维斯的三颗卫星正照亮着这片她深爱的土地。
……
蛇族和联邦半年来一直在斡旋,明面上谈判,暗地里却各自为将来的冲突做准备。
如今,谈判终于破裂,联邦军队大肆攻入科拉尔星域,炮火连天,浓烟滚滚。
在这片战火纷飞的混乱之中,薛展意外地遇到了罗比。
“罗比?”薛展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认不出的身影。
那个活泼可爱、笑容明亮的小兔子如今脏兮兮地站在废墟中,金色的卷发上沾满了灰尘,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胡乱地绑在脑后。
她的族长制服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和泥污,原本就瘦小的身躯如今更是单薄得令人心疼。
那双曾经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疲惫。
“展展...”罗比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几乎被周围的爆炸声淹没。
薛展快步上前,扶住罗比,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瘦弱。“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找福克斯,”罗比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她逃跑了...自从瘟疫爆发后...”
薛展心中一紧,她已经听说了塞尔维斯的惨况。
“我知道你的族人...很抱歉。”
罗比点点头,没有眼泪。
薛展轻轻抱住罗比,感受到这个年轻族长肩膀的颤抖。
“会好起来的,罗比。一定会的。”
“谢谢,一定会的。”罗比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令人心碎,“可我拿什么保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