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不能和姜涛明说,她只好低声劝道:“如今我吃喝不愁,况且那王之牧还爱我年少姿容。你自放心出去,我只要在他面前小意讨好,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为难我不成?”
姜涛拗不过她,只好服软,“妹妹这话也说得有理。此番到江南去,或者走出些机遇来也不可知,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姜婵又叮嘱他,此事需得隐秘,不可让旁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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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涛临行那日,姜婵想着亲去河岸送他,此为其一。
其二,她来了京城这么些时日,却从未亲眼见识过如今的王朝的水运网络有何变化。据传本朝最初定都于此即因为运河线的枢纽,图的是水运便利。
其三,她身上大半的积蓄都赌在了姜涛身上,她这回过来是最后确认的。
下轿时,只见坤河舟楫往来,满眼一片繁忙景象,胸中不免升腾起一股豪迈之气。
眼前奇景为姜婵带来莫名的感动,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像尘封已久的匣子一般被一只手打开,充满了豁然开朗后的开阔。
坤河之上,舳舻相衔,千里不绝。
姜婵不顾翠环劝阻,戴好了帷帽,疾步穿过一排临河的邸店,不时躲避主动上前推介的牙侩,来到岸边停靠的货船、客船与游船。
码头坐着一位蓝衣老者,看他形貌应是哪个商号的管家,正给脚夫发签筹。
她走过去,差点撞上好几位繁忙的脚夫,终于在码头尽头停泊着的一艘正在卸货的货船上见到了搬运商货的姜涛。
此船形制圆短,如三间大屋,姜涛却将她引到一间无窗的舱室。
姜婵见舱角摆了一摞铺盖,许是水上潮湿,满舱一股子霉味。
她见了不忍,扯着姜涛袖角,“我见河上有客船,前些日子给了你足够盘缠,何不弃了这里。你白日还要干活,夜间睡这样的大通铺如何睡得安稳?”
姜涛憨声憨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是不妨事,这些盘缠须得省着点花,江南那边还不知光景如何。
这艘船前头还载客,客货两用,他在这里吃喝不花钱,搬货还能赚钱,这样一来二去,到了江南还能多赚些银子。
姜婵听他这话,一时酸楚难禁,不觉间泪盈于睫。
她怔然,却也把心中最后一点怀疑放下,反又生出一股愧疚。
她夺了这人的肉身,又认了便宜哥哥,现在还要舔着脸不花一个子儿地占用他劳力,甚至背后还怀疑他的意图……
直至此时她才将疑心尽弃,她看清了他这一番爱护妹妹的拳拳之心,眼前这人真是一位全心全意为妹妹打算的兄长,而非卖妹求荣之辈。
她忍不住叮嘱他,“哥哥,你一路多要保重。”
姜涛眼中一亮,这是几月来姜婵第一次主动喊他哥哥,顿时眉开眼笑。
姜婵目送着,直到搭载了世上最珍她惜她的人的船只消失在了水面尽头,方才不舍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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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迈着小步,不慌不忙地走向正中的澹怀院。
半途路经一处偏院,却看见观棋不在国公爷近前服侍,却悠闲地躲在庭中摆弄一只黄纹绿鹦鹉,他便下意识皱眉上前问道:“你今日怎的学会偷闲了?”
“啊,呵呵,”观棋闻言笑着扭头,见是他,又伸了个懒腰,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对着鹦鹉吹了声口哨,“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事多任重,国公爷自昨日被招进宫中,晨间宫里来消息,今日不到落锁是回不来呐……”
落子将他今日的忻忻得意看在眼里,有些疑惑不解,见他又乐呵呵唱起了一段小曲方才无奈劝道:“你也悠着点罢,别国公爷出来见不到人,到时候一顿板子少不了你的。”
“呸呸,晦气……罢了,小爷今天心情好,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事。”
观棋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畅快,倒是也勾起了落子的好奇。
“那~村~妇~跑~啦!”
观棋双手故意拢成个大喇叭样在落子耳边,几个字说得他是眉飞色舞。
落子顿时哑口无言,瞪着眼,顿时回过神似的扼腕骂他,“你个不长眼的,你当是谁都能让国公爷事事关心,你可闯祸了……”
说罢,便拉着观棋换个了方向,直往皇宫奔去。
天色向晚,王之牧在宫门口与一众同僚客气道别。
他从昨日巳时起便已入宫,一夜未眠,坐在马车上揪揉印堂穴时已是满眼血丝,他略动了动手指松开繁重的衣饰,深深吐了口气。
一直到回府沐浴更衣后,已浑身舒泰的王之牧望着殷勤上前的观棋淡淡道:“说罢,你二人从宫门口就不断在我背后偷使眼色。”
观棋一直站着没动,落子后槽牙一紧,瞪他一眼,赶紧上前把今日姜婵偷跑往码头一事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