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变了很多……”
“是往好的方向还是往坏的方向?”
操场上人陆续散了,姜复慈心知再不往回走第二节晚自习恐怕就要迟到了,但不知为何,她们谁都没有提起,还是慢悠悠的。
“无论如何,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道歉?”
“…那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昌焕颜忽然跳到姜复慈前面,转过身认真地问道。
她的眼睛在夜里是那么的明亮,姜复慈眨了眨眼:“当然。”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她们别无选择,拔足狂奔,跑到教学楼转角时,昌焕颜忽然拉住了姜复慈,好险没有撞到红砖墙上。只听昌焕颜喘着气道:“明天我来找你?”
姜复慈一愣,笑道:“好。”
昌焕颜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终于也笑了,自己跑向另一边的教室。姜复慈一直看着她进班,扬起的发丝都那么有活力。
她没有回头。
她当然不会回头。
小学四年级之前,姜复慈和昌焕颜是同桌,玩的很好,简直形影不离。
昌焕颜那时新做了纪律委员,期末考试前记了几个女生的名字。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因为她们百般恳求下昌焕颜仍不肯把名字划掉,最后闹到了班主任面前。结果当然是昌焕颜被褒奖,那几个女生被批评。
从那时起,她们就开始了若有似无的孤立。新学期伊始,昌焕颜因为家庭原因,去美国读了一年书。她离开的那一年的记忆姜复慈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第二年夏天,终于升入六年级。她再一次见到昌焕颜时是一个大晴天,后者飞奔过来抱住她。
那怀抱那么温暖,她却只想哭,因为对方是那么明媚开朗,自己却已经像一块格格不入的霉斑。
姜复慈按了按眼角,踩着铃声的尾巴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夏装换了冬衣。又一年元旦。
元旦照例是要开晚会的,最后老梁拍板,选了孙华妤领舞,另外十几个同学负责伴舞和伴奏。这一下,晚自习的教室一下子就空了许多人,纪律管得也没有那么严,只是对姜复慈来说,与她相熟的人大多都去彩排了,比如黎灿和乌葭荑去弹吉他、郑郁盈和阮兆玉去跳舞。
不过,她也不在乎,一个人占两个座,自顾自地写作业。
圣诞节那天,同学们格外快乐,有一早就约好要出去玩的,也有贺卡写了一沓又一沓的,就连姜复慈也沾光,收到十几张,全都被她夹在书本里。
天气冷了,父亲就不会骑车接她。回家的路上寒风瑟瑟,她插着兜却走的很闲适。这是为数不多的完全属于一个人的时间,她可以完全不用管别人的想法,只和自己对话。
姜复慈对圣诞节最初的印象是难过的——那是在老宅为数不多的、痛苦的回忆,这种记忆要么被永远销毁,要么只能在一个人的回程中被无意识地重温。
那是昌焕颜刚回国的一年。平安夜前,姜复慈被邀请去她家,理由是欢度圣诞。她以为爷爷奶奶会答应的,所以第一次先斩后奏了。回到家,爷爷奶奶说中国人不过洋节为名,最后也没去成。
那时姜复慈还很小,却已经无师自通要怎么维护自己的自尊心。接下来的一整周,她都装作可以去但身体不好不能去的样子,只是看着别人欢欣雀跃地讨论着昌焕颜家里派对的细节,心中苦涩无以言说。
她会后悔那天放了昌焕颜鸽子,但是能怪谁呢?圣诞节那天,姜复慈坐在躺椅上看书,书名已经不记得了。奶奶疼爱她,走过来给她盖了一条厚厚的毯子。虽然如此,她翻页的手指却还是因为寒冷而颤抖。
奶奶好像看出她心情低落,一直坐在旁边打毛线,是预备着过年给她的新毛衣。那是她第一次讨厌奶奶陪在身边,因为这样的话,她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擦眼泪了。
真是奇怪,其实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不清楚了,那些东西除非刻意回忆否则是完全想不起来的。但是这段记忆却十分清晰,可能是确实太冷了,又或许如母亲所说,因为她真的是白眼狼,只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对奶奶对她有多好充耳不闻。
“平安夜的风还是那么冷。”姜复慈自言自语道。她给自己买了个苹果,一路顶着寒风吃完,就当是过节了。
“不要难过啦,四年级的姜复慈。”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手指间夹着方才老板找的硬币,在口袋里被体温焐得很暖和。
“我们有钱啦,我们以后每年圣诞节都有苹果吃。咱们一起过节。我陪着你,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