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竹林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清冽的湿意。
净心寺的晨钟再次敲响,悠远绵长,却似乎比昨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东方闻的伤势经过一夜调息,加上老尼姑的草药,已稳定不少,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行动间仍需小心。
沈无咎的状态则完全恢复,甚至因为境界的突破,气息更加内敛圆融,肩头的伤口在新的内力滋养下,已无大碍。
两人换上了寺内准备的干净素色布衣,虽不合身,却也洗去了之前的狼狈。
“多谢师太们收留照拂。”
东方闻站在庭院中,对着前来送行的老尼姑合十行礼,声音虽还有些虚弱,但礼数周全。
为首的老尼姑依旧是那副慈和模样,眼神平和无波。
“阿弥陀佛,施主客气了,二位一路保重。”
沈无咎站在东方闻身侧,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后院那间偏僻禅房的方向,昨夜那女人的脸,那块玉佩,还有老尼姑看似合理的解释,总让她觉得有些违和。
老尼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垂下眼睑。
“那位女施主……唉,也是个可怜人,我们会好生照看的。”
东方闻没有再多问,昨夜他已将玉佩悄然收起,此事牵扯甚大,不宜在此深究。
两人再次道谢,转身向寺门外走去。
清晨的山林格外安静,只有脚踩在青石小径上的轻微声响。
刚走出寺门数十步,踏入那片翠绿的竹海。
“呜……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含混不清的、带着急切意味的呜咽声。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昨夜那个疯女人,不知何时竟挣脱了禅房的束缚,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身上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僧袍,长发散乱,眼神惶恐又带着一丝茫然,正站在寺庙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
她似乎想追上来,又有些害怕,只是站在原地,发出低低的呜咽。
东方闻眉头微蹙。
三位老尼姑并未追出来,寺门也悄然关上了,仿佛默许了这女人的离开。
“别管她,我们走。”
东方闻拉了沈无咎一下,转身继续前行。
走了几步,他感觉不对,回头一看。
那女人果然跟了上来,亦步亦趋,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
她看到东方闻回头,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停下脚步,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东方闻皱了皱眉,又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
东方闻再回头。
女人再次停下,低头。
“……”
东方闻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算什么?
他索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女人。
女人也停下,与他对峙着,眼神躲闪,不敢直视。
沈无咎看着这一幕,原本冰冷的眸子里,竟难得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
她没有催促东方闻,反而缓步走到那女人面前。
女人看到沈无咎靠近,身体明显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怯生生的,但没有像躲避东方闻那样后退。
沈无咎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将遮住眼睛的发丝拨到耳后。
女人的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用那双虽然失了神采,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清亮的眸子,怔怔地看着沈无咎。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癫狂,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依赖与亲近。
沈无咎看着她,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现,仿佛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照顾过某个倔强而脆弱的人。
“跟着我们?”
沈无咎轻声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女人似乎听懂了,迟疑了一下,然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东方闻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明明这女人看到自己就躲,怎么对沈无咎就这么亲近?
女孩子之间的感觉,真是奇怪。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这有些奇异的氛围。
“带着她?她神志不清,是个麻烦。”
沈无咎看了他一眼。
“她认得路吗?”
这倒是个问题,这女人明显是自己跑出来的,让她一个人留在这荒山野岭,恐怕……
沈无咎没再说话,只是拉起女人的手,示意她跟上。
女人的手很凉,也很瘦,被沈无咎握住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并没有挣脱,反而顺从地跟在她身边。
东方闻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身影,一个冷峻如冰,一个懵懂怯懦,却意外地和谐,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