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冲击得尚未清醒的项廷暂时失聪,但他的鼻子一向灵。
几乎可以闻到——热乎乎的肉香飘出来,就像一块烤出蜜的白薯。
完全可以想象蓝珀现在的姿势。那是项廷怎么也不会记错了的样子,是一张他在那个混乱闷热的更衣室里灯下看到的脸。十八岁的震荡心灵的爱之初体验,那时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团蒸气里。蓝珀的头一定枕在枕头上,他的眉头紧蹙起来,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嘴唇微微轻启,有时抑制不住露出一点薄薄的舌尖,圆圆的像血樱桃。这么放肆的睡脸并不是普通的睡脸,这种充满忧郁又带着烦恼、包裹淡淡轻蔑的表情,是蓝珀做那种事时特有的表情,锐利地指向在他身上挥汗如雨的任何男人。分明插得好深好实,他却说,我都不敢用力夹,怕断了,太细了。他说他是小狗,吃都不会吃,只会上面舔,把汤都沾干净了。哎呀,你鼻子好凉别蹭了……可是这时蓝珀的身体除了发出烂水果的甜之外,还有四月里如坐在溪边闻到的新涨春水的气味,他乐意丢弃的自尊心在刹那间不意地抽搐痛楚起来,那香味便陡然浓烈到会呛的程度。
这么久以来,项廷时常复盘这次(对于蓝珀来说)不大美妙的经历。当时项廷甚至避孕套用完了打个七八个结全扔在里面。如今与当时的心境大有不同,以后的每一次他都想把蓝珀伺候到云端里的舒服,蓝珀会是他供奉的小神仙。
可是无疑自个那点手段在蓝珀面前显摆,就像给成年人看儿童片一样。项廷力气干劲方面:公狗腰、马达臀,技巧花样却简直是一龄幼虫在蓝珀身上拱。项廷痛定思痛,不耻下问凯林——成人纪实片大王。果然专业人士,满墙的碟片分门别类:亚洲激情、欧美狂野、古典艳情、文艺伦理 、科幻人外……可项廷连瞥了一眼花花公子杂志都有一种背叛蓝珀的感觉,这是不忠的。没有忠贞,何来爱情?
看片对不起蓝珀,不看更对不起。这有点辩证法了。但项廷最终没有思想滑坡,坚信那一次就够他遐想好几年了,哪怕半生魂梦与缠绵。他试图在回忆中精进自己,但是没头的苍蝇,无师的不通。
于是项廷比大半年前的项廷,更加新手了。
现在项廷的心猛跳个不停,对想象中的那张脸都不敢看,如同一座火山在面前爆发了。这时候的项廷,那么刚烈,那么愤懑,又那么无可避免地享受其中了。断头饭也不过如此,做梦似的。于是便合成一种不太高尚的悲壮,感到自己此刻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房间的亮光突然耀眼,好像也在深深嘲笑他的样子。
他失聪后也失声,不能够叫出半个停字来。
然而很快发现,这并非他能叫停的事。
因为蓝珀没在跟他文爱裸|聊,宽衣解带的对象,也不是他。
蓝珀好像,只是忘记挂电话了。
不是项廷故意偷听,是因为蓝珀恐怕练过小嗓,声清板稳,字字送听。
“你不困吗?一直弹琴。”
“啊!吵到你了吗?”
“还好,我只是有点头痛。”
“要不要叫人送药来?”
“只要你在这里就可以治好了。 ”
“唉!不要调侃我。”
“你在笑什么,怎么那样的笑法?”
“是苦笑吧!对于一个刚刚离婚的男人来说……”
“可是离婚的男人从此以后是完全的自由了,是一个完全被社会解放的男人了。而且崇玉,到哪里可以找到你那么杰出的男人呢?我完全被你的才华感动,被压倒了……好吧!你想哭就哭吧。 ”
“离开香港时候我发了誓,绝对不能随便软弱,要保持冷静的心到社会上来打滚。”
“哇,好老式的理由。我也有一段时间很爱一个男孩子,爱得不得了……只是,他是个很讨厌又健忘的人。所以你可以学我,冷静的同时悄悄地流泪,因为以前的岁月总会慢慢熬过去的。其实我告诉自己去感受这世界上最污秽或丑陋之物的神时,只要心中没有热情,就不是件丑事,不存热情,就必定不会被上天惩罚的。”
“你说的对,兴许我对这段婚姻早就不抱有热情了。”
“可是,崇玉。我倒很想看看你真正的热情会是什么样子呢……”
对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真的可以吗?”
“反正都没有关系了。 ”
谈话到此便中断了。
这听来显然是步入地狱的邀约。何崇玉奇妙又认真亵渎的尴尬口吻说着完全豁出去的宣言,感觉脱完裤子就要去找神父告解。蓝珀则活泼娇惯、愉快单纯,很爽快的语气答允了,尔后又以任何事皆可开玩笑的声调接着煽动那些最下流的情欲。这通窃听里每个字眼的恶意与打算,都极其明显。
烧焦木炭,一点就燃。项廷坐化。豪宅变成道场,然而千里之外的蓝珀这时候只须要轻轻动动手指,项廷这一座儿童积木塔就会哗的一声塌掉。
很明显他再晚出现在酒店房门前一秒钟,就无法挽回事态的发展了。
门铃响得像火警,然而这还算先礼后兵,紧接着拍声砸声,门快碎了。
何崇玉一惊站起,猛然想起山上时师兄弟为了蓝珀同门相残,医疗事故时常有之。以为蓝珀拈花惹草的心情为人师表后也会有所冲淡吧,并没有!
何崇玉:“上帝,你又造什么业了?”
“我还要问你呢!”蓝珀看似满心的不悦,“项廷怎么知道我住哪家酒店,又怎么知道我的房号?”
何崇玉没反应过来门外的是项廷,但说:“我给他你房卡了啊,房卡上写了啊。”
项廷气昏了,也是才想起来原来他有合法渠道!
滴——抓奸卡!
开门只见何崇玉脸色苍白,不似匆匆完事的表情。是那种莫名害怕这个冲动的年轻人会突然揍过来似的,因此一方面紧绷着坐在安乐椅上的身体,一方面望着可以逃走的门的方向。
第一眼,不见蓝珀。
不耽误项廷当头棒喝:“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