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轻晃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低低传来,四下静得几乎可以听见风穿过帘角的声音。
吕澹原本坐得随意,此刻却像被束了绳般正襟危坐。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剥好的橘子,犹豫着是不是要递给素琴,又怕太突然吓着人,半举着就僵在半空。
“素琴。”他忽然出声,嗓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局促,
素琴本在看窗外,闻声转头,一双眼睛带着惯常的温柔,却也露出一丝错愕,“嗯?”
“抱歉啊,今日出门这事,我……我没提前问你。”吕澹手一抖,橘子差点掉了,赶忙放下,语速却慢了几分。
“没事的,吕将军。”素琴淡淡一笑,语气如她人一般温缓有礼,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事的。”吕澹连忙接话,生怕这句“没事”就成了今日的终点,“应该提前问你们姑娘家的……我下次肯定注意。”
他顿了顿,挠了挠脖子,干巴巴地加了一句:“回到镐京后,又是祭祀大典,又是层出不穷的事情,许久未回,家里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所以才会……才会如此鲁莽。”
素琴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好像在看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终于轻轻弯了弯唇角:“真的没关系的。”
说完这句,她又微微偏头,像是卸下了些许拘谨,柔声问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那一问,轻得像羽毛,却落在吕澹心头,砸出一圈圈波澜。
“我啊……”他顿了顿,本想说“挺好的”,却又不知怎的,改了口:“我挺想你的。”
说完自己也怔了一下,然后赶紧补救似的胡乱咳了两声,“我是说,挺想……你泡的茶的。”
乞巧节这日,街头比往常更热闹些。红灯高挂,香粉扑鼻,巷子里人头攒动,连风都被挤得转了弯,榆钱似的黄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犹豫着不敢落地。
吕澹小心护着素琴往前走,一边扭头笑着说:“素琴,前面新开了一家胭脂铺,我带你去看看?”
素琴本不爱凑热闹,看着前头那铺子人山人海,本想回绝。可吕澹像只大狗崽似的,一边说一边三步一回头,回头还要冲她笑,一副“你不跟我就丢了魂”的模样,她也只好叹了口气,跟着他走了进去。
才一进门,吕澹就被一股浓得能拧出蜜的香气呛得一哆嗦,咳了好几声才定住脚。他眯着眼一看,只见柜台上胭脂盒排成一排,花名一个赛一个地骇人听闻:
“落雁红”、“醉春烟”、“怜香惜玉”、“媚眼生风”……
他盯着那几个名字,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十分认真地问掌柜:“掌柜的,你看哪款最适合……那种气质温柔但一瞪眼又让人腿软的姑娘?”
店掌柜是个油滑惯了的老江湖,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嘿嘿一笑,胡子都抖了两抖:“那得看您是打算送‘未来娘子’,还是……‘心头人’。”
吕澹一噎,下意识瞥了素琴一眼,嗓子忽然发干,支支吾吾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素琴站在一旁,脸上还是一派端庄,耳根却早红透了。她垂眸轻咳一声,淡淡道:“将军怕是看中了自己才来配色的吧,想着哪款最能遮住他的脸皮厚。”
吕澹一下子抬头,满脸委屈地反驳:“我这张脸分明是质朴自然,有棱有角,哪儿厚了?”
掌柜早笑得快岔了气:“姑娘您放心,若是给将军配色,我们店也有款‘横刀立马’,专治不服。”
素琴低下头去,唇角却止不住微微上扬,轻声说了句:“我看您店里,怕是该出一款‘狗尾巴花’。”
吕澹眨了眨眼:“什么?”
“意思是——能摇尾巴讨人欢心那种。”
吕澹当场被噎住,随后又忍不住笑着追上前:“欸!素琴你别走啊,我觉得那款‘媚眼生风’你抹上肯定绝了,风都得绕道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胭脂铺子,吕澹刚捋了捋袖子,正想解释自己方才为何选了“媚眼生风”那盒胭脂,就听得旁边街角忽然一声吆喝:
“哎——小兄弟,姑娘,要不要算上一卦?今儿子时子月,天干地支正合,最灵验不过!”
声音老得发抖,却带着十足的精气神,一听就是个在江湖上讨了多年生活的老滑头。
吕澹闻言下意识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算命摊子,只见一个穿着麻衣、头戴破毡帽的老者正端坐桌后,手边摊着一本发黄的破旧卦书,旁边还摆着一碗铜钱和一根鸡毛掸子,不知是算命的还是捉妖的。
吕澹挑眉冷冷回了一句:“我不信这个。”
“哎——”那老先生竟连眼都没睁,捻着胡子悠悠开口,“小兄弟,我瞧你气度不凡、面相清贵,今儿这天时地利人和,老朽就免费给你算上一卦。”
吕澹下意识往素琴那儿看了一眼,就见她已经掩唇轻笑,眼中果然带着一丝调侃。
素琴看着这摊子,倒是兴致来了,温温地开口:“那老先生,你给他算一个卦吧。”
算命先生热情得像遇到了祖传客户,“你属马吧?!”
吕澹一愣:“我属虎。”
“对嘛!”算命先生一拍大腿,“虎马本一家,跑得快!你命里带冲——要不是属虎,你能冲到这节骨眼上买胭脂?”
吕澹咳了一声,干笑两声:“你到底要算什么?”
算命先生神秘一笑,拿出卦盘:“你坐这儿,闭眼三息,心里默念你喜欢那姑娘的名字。”
“她就在旁边。”吕澹忍不住提醒。
“更好!那你大声念三遍!”
吕澹面部一抽,瞥了眼素琴:“……你在逗我?”
素琴已经扭头装作在看旁边,但耳朵却悄悄红透。
算命先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长叹:“哎,小伙子你这感情运,就差临门一脚了!”
吕澹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