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补道:“可这哪有教姬琼妹妹重要。无事的,姬琼妹妹,你看这不如明日,明日我便……”
谁知这时,晋国随行的素衣女子忽开口,讽刺般的接话:“姬琼公主,还真是好学啊。”
语气平和,却不失讽意,引得席间女眷悄然侧目。
而就在此刻,帘外女官匆匆而入,俯身低语:“禀王后,晋王妃刚刚因水土不服晕厥后被送往了清和宫。”又一人低声报:“晋王妃未至宴所,宫中所随素衣夫人暂代而坐。”
殿中微波暗起,议论悄然四起。再看那素衣女子,虽衣饰素简,却起身举盏,端声启奏:“启禀王后娘娘,王妃今晨便觉一直觉得有所不适,王上命妾代入宴席,惶恐未得规制,望娘娘宽恕。”
简王后眉心轻动,只淡淡颔首:“无碍,望晋王妃好生修养。”
一句话,一锤定音,足以昭示态度。
殿内礼乐仍奏,香汤未凉,但众人心思早已不在筵席之上。有人试探举盏,有人静观不语,有人轻言探心——
祖庙的香火未尽,后宫的风向已动。
帘内帘外,皆藏锋。
席上丝竹轻鸣,香雾缭绕,帷帐轻垂如烟水潋滟,几案之间笑语盈盈,然盈盈之下,却有针锋藏锋,波澜不动中自有暗潮潜涌。
姬琼执盏轻摇,眉眼如画,唇角带笑,语调不急不缓,仿佛不经意间,又似意有所指:“昭樕姐姐不在这些年,宫中冷了不少。每逢卫榛哥哥凯旋,他总会进宫歇息,与我弹琴、对弈、谈兵论策……也常教我读书识字,如今想来,竟是他最喜听我读《诗经》。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话锋未落,便又一叹:“不过今日大典之后,我心中实难宁静。这些旧事再说,竟都觉轻浅了几分。我虽浅识,却也想为亡将祈魂,为大周守愿,实不敢生旁枝。”
她抬眸望向昭樕,语意清明,似是一片赤心,不带杂念。
昭樕闻之,神色不动,眼底却隐隐泛起一丝笑意。她执盏慢举,语声不高却极清:“妹妹一片心意,自是可敬。今日祭坛之上,我亦心无旁骛,只愿天听我愿,国安将息。”
语声如笛入林,婉转轻扬,却回得干净利落,毫无缝隙。
姬琼盏中茶水轻晃,唇边笑意未减,却明显一滞。
此时,吕王妃孟嫏似是恰逢其时,笑意盈盈地接过话头:“昭樕公主真是大姑娘了,言语稳重,心性深沉,若陛下听了,定会颔首称赞。”语音虽柔,意却不轻,仿佛蓦地投出一缕试探之线。
昭樕眉目微敛,循声看去,目光淡淡掠过那边案几——她离得远远的,话却落得分毫不差,叫人如何不察其意?
孟嫏又笑着续道:“我们一家过几日也想登门拜访齐姜府,向齐姜公问安,顺便讨教一二,也让小女开开眼界。”
几案之间,眼神交错,气流暗转。
昭樕面色如常,只轻抬筷,夹了一枚碧玉莲心,姿态稳若寒松。她半晌才道:“王妃言重。家父近来体弱,谢客养神,若日后闲暇,定当备茶迎候。”
这一句,留面子、却未允诺,轻飘飘绕过了那番示好,又似拨散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网。
宴席之上,花香馔暖,杯盏轻响,众人仍言笑晏晏,宫乐轻柔不歇。
然帷幔之后,目光交锋如线织锦,言语试探似水藏针。花影曳曳,香烟缭绕,一席无血之局,已然悄然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