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榛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缓缓迈步走向清渊，步伐沉稳如山，目光平静如水。他走到那僧袍翻动的怒意之前，缓缓弯腰，郑重其事地俯身一礼，语声低沉：

“此事，我必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这一拜，不是恳求，也不是辩解，而是承诺。

殿中风声顿歇，连香火都似乎静止了跳动。

清渊望着他，眼中那原本如烈焰般翻涌的怒意，竟在那一瞬间悄然熄下，只余一缕深不见底的沉思。他垂眸片刻，拂尘轻轻一抖，口中缓缓念出一句：

“因缘有果，果成还须自证。你来世间一遭，负的是谁，欠的是谁……到头来，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去还。”。

殿外的风又起了，吹动枝头残叶簌簌而落，佛前沉香未尽，烟痕袅袅。

清渊立于阶上，身影在暮色中被拉得极长，僧袍随风微荡，他垂眼望着那仍低身俯首的少年王者，语声低沉如钟声远敲：

“卫榛，你可知——你这一躬下去，便是把那前尘旧债，尽数揽进了你自己身上。”

“若前世不是什么好人……”

他语调极轻，唇角却扬起一抹不似苦涩却比苦更沉的笑意，继续道：

“那这一世——即便是我，也该偿还。”

昭樕怔了怔，转头看向他。他站在大佛之下，身影仿佛与那佛像一同被晚光拉长，映在石阶与青砖上，既不悲也不悔，只有一种说不清的坦然与孤绝。

清渊没再多语，只是将手中的佛珠缓缓递向卫榛。那一串沉静的珠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幽光，仿佛藏着未说完的劫数与因果。僧袍拂地，清渊带着一众僧人缓步离去，身影如晨雾般，渐渐淡出视线。

风从殿外吹入，卷起檐下几点落叶。

卫榛快步走向昭樕，眉目带着急色，蹲下身，目光一寸寸扫过她肩头、手腕，语气压得极低：“有没有伤到？他们力气不小。”

昭樕仍半坐在地上，见他神色紧张，反倒先低低笑了笑，伸出双手将他拽住，声音不重，却极稳：“我没事。”

她指尖冰凉，卫榛手却是暖的。他没立刻松开，只是静静看她几息，像在确认她说的每一个字。

“你还好吗？”昭樕问他。

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那笑却不像惯常的吊儿郎当，而是含着一分说不出口的轻叹。他晃了晃手中的佛珠，语气低缓：“这‘卫榛’的秘密，比我想象的都多。偏偏现在……还得由我替他背下去。”

“那你背得动吗？”

“背不动也得背。”卫榛轻声，“走之前，必须护你平安。”

他忽然凑近了一些，目光落在她眼中，声音压得更轻，却不躲不闪：

“你今日挡我……若他们下手再狠一些，怎么办？”

昭樕没躲，只是定定看着他，语气云淡风轻：“你不是说过，我做我的公主就好？那我做了，你总得配合点。”

两人相视一笑，风吹散了方才那层紧张，也吹动了佛珠上的红绳，微微晃荡，发出细小的声响。

——像因果未尽，像故事才刚刚开始。

祖庙祭典在即，王宫夜深无声，灯火万盏未息。钟鼓未鸣，笙磬未起，礼乐未动，而这座宫阙之中，早已悄然铺下一张无形的权力之局。

太子周琰设宴于内殿，名为共议祭礼、修仪程，实则是为试探风向、铺陈布局。他选的时辰极巧——子时三刻，宫中已入夜深，诸人心神最易动摇。选的殿宇也极巧——是王母旧殿，布置陈雅，旧案老榻之间，满是旧制礼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