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质问倒是令轩娘有些意外,她只是一直过得苦,好不容易有了小狗,但也觉得幸福是偷来的一般,就跟她温柔美丽的阿娘一样,许是突然有一天会被收走的。
她自然坦然。
这个人莫不是想看人像个乡野村妇一般赖皮地在地上哼唧打滚罢?
这几日这个人装模作样的,但演技却拙劣,毕竟主人怎么会认不出她的小狗呢?
轩娘此前才会患得患失。
只是小黑在她身边一天,她便爱他一天,若有一天他走了...
那便走了罢。
人生这样漫长,她总会有另一只小狗的。
柳轩是这般想的,他在身边的时候可以千般疼万般爱,可也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了的。
老黄狗觉察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趴在轩娘的脚边。
女人张了张口,却又觉得解释只是白费功夫。
“你...要走了么?”她只想问这个。
“我自是要回家的,娘子不是也想去堰都么?正好与我一道。”
公叔钰说的好像很是寻常,如同搭个便车一般。
柳轩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
“...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的,”轩娘鼓起勇气看他,“可...我与你成婚了,若以你的亲人为亲,他们可会欢喜?”
女人期待的是丈夫温声的安慰,告诉她不必担忧,他就算想起了一切,也还会像她的小狗一样会挡在她的身前,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入另一个家。
“成婚?...我与你么?”但公叔钰似是有些讶异,“抱歉...你也知道我撞到了脑子,实在是有些记不清了。”
眼前的男人唇边逸出轻笑,他的声音朗朗,修长精致的手指把玩着粗制的杯盏,叫人觉得有些冒犯他。
他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实则有些漫不经心的。
轩娘全然未有料到他会这般说,眼睛因为吃惊睁圆了些,又清亮亮地瞪着公叔钰。
实在是未有想到那晚随手扔出的一烛台,竟是把她的小狗夫君给打没了。
嘴也亲了,主人也叫了,现在他说忘了?
那柳轩呢?
真成白养着他的冤大头了?
这可不行。
“我与你拜过天地,镇上的人也来吃过酒,已是按了婚书的,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轩娘抿唇出言解释。
他是个傻子的时候轩娘可以不管不顾的痴缠,可如今他气度不凡,柳轩心里的卑怯也被勾出来了,但她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哪里能被这样轻飘飘的一句给打发了。
只是这个姓公叔的说的话实在是令人疑惑,他记不清当傻子的日子,可男女大防也记不清了么?
依言而看,他是记起了有一段时日,偏扮着她的夫婿,夜夜与她像交颈的鸳鸯一般宿在一处,也未见有什么异议。
如今装的无辜,分明是不想认账了。
“我既是与娘子你有了肌肤之亲,自然是会负责的,只是我家长辈健在,婚事怕是自己做不了主。”
怀泽侯府什么门第?就算家中的大夫人再讨厌公叔钰这个丫鬟生的儿子,也不会聘给他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村妇。
譬如天降的玄鸟配了枯枝上的小麻雀,怕是会成为堰都城里十年以来最大的笑话,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一辈子的。
“你家中可是有妻室?”轩娘拧眉,走近一步。
虽这个人后边站的人多,但小娘子自有自的气势,她身上的香传来,叫公叔钰微微倾身后靠。
“尚未。”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小娘子薄怒的神情,一时间也觉得很有意思,却是鲜活的紧。
若是从前那个傻子相比已经是手足无措的在哄人了吧?
可他现在可是成熟男人了,男女之间的角力,必有一方占据上风、主导,他需得仔细谋划,不要又叫这个女人将他看轻了才是。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盯着公叔钰,她不明白,既未成家,如何不能将错就错呢?
难道要她柳轩洗干净手嫁与他做妾?怎么什么便宜都给他占了。
轩娘蹙着眉,衣袖下的手轻轻攥起,看惯了小狗依赖欢喜的眼神,再对上这个人似笑非笑的神情,虽然是同一张脸,总叫人欢喜不起来。
“我家产颇丰,家中院子也大,你可以寻一个喜欢的住下,家中有仆从数十照顾起居,不必辛苦。”公叔钰避而不答,他手指点在桌上,想着他的院子里还有什么能说道的,“园中也有花木,不过可以种些你喜欢的。”
直听得轩娘冷笑。
果然...
无名无分的嫁去堰都难道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么?
若是好事...怎么会叫她姐姐玉陨香消?
被火焰灼烧的感觉恍如昨日一般,将轩娘身体之中的血液烧沸。她的指甲不自觉掐进肉里,倒又从迷梦之中清醒了些许。
柳轩再度看向眼前的人。
他皮肤生的白皙,像是冷玉,又或是带着寒光的兵器,眼中偶尔流露出的温和,像是庙里高高在上的木雕神佛,是一种怜悯与施舍。
“你不记得了,但我是在大雨之中将你领回家,再悉心照料的,”柳轩轻轻抚过鬓边的发,“如今想叫我无名无份的跟着你,这般算不算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