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钰消失的这小半年里家中差点给他发丧了,只是宫里小皇帝一直拦着。
他从属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是不怎么意外。家中除了祖母,怕是没人真心盼着他好,总有人忧心他会挡了他们的路。
又说有另一拨人也在继续找着他,却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公叔钰轻嗤:“这么久了还没怎样我,无论是敌是友,想来都是不中用的。”
汇报的下属瞬间感觉膝盖中了一箭,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过...我既受了这般苦,总不能让他们有功罢。”
这些人或杀或救,因着他忙碌,不过都是想拿他邀功。
只是他公叔钰何时沦落到任人摆布的地步了?
要拿他做筹码,也要看看自己有多大本事。
公叔钰盯着院子里缺瓦的小房子,微微眯起眼。
在堰都若是分不清谁是仇敌、谁口蜜腹剑,那便是跟死期已定的囚犯无甚区别。
他衣袖之下的手指忍不住捻起,忽而笑道:“我倒是真有些想看看我的灵堂将会如何布置。那些人瞧着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之后再见到我的表情定然是有趣的。”
这许是要多谢柳老爹给他的灵感,公叔钰这边吩咐还没说出口,身后忽地“吱呀”一声开了。
他身前站着的暗卫像是暗夜里照到光的耗子一样,迅速隐于黑暗的角落。
公叔钰勾着唇转身,眼中闪过些兴味。
柳轩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呢?
还是她会装聋作瞎么?
他承认这是有些兴味,只是他既贪图柳轩的好,又不想继续当个干活的傻子。
又有些好奇柳轩会怎么对待恢复记忆的小狗呢,正想着却被小娘子扑了个满怀,这般反应叫公叔钰不由得皱起眉。
“怎么了?”这几日里他也没有费心思去演个傻子,只需得少说话便是。
轩娘抱着他劲瘦的腰身不松手,夜里女人轻声的啜泣掩盖不住,在他怀中颤抖。
公叔钰自然地顺着轩娘的背,手指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像是逗狸奴一般。她脸上挂满了泪,在月光之下又被照的闪闪发光的,倒真像是被雨淋过的小猫。
真可怜啊。
怎么哭的这般厉害?想来不是因着他了。
他的手指抚过轩娘的脸颊拭去她的眼泪,又看到她光着的脚。
轩娘最近常是不安的,夜里惊了汗,身上又是凉的,公叔钰微微皱眉,将人抱进屋内,反手将门关上,隔了冷风他才松开了女人。
“又做噩梦了?”
要如何安抚惊惶的爱人?
公叔钰轻抚着轩娘的脊背,柔声问她。
在男人怀中,轩娘手脚渐暖,她点头,闷闷出声:“...小黑,我们搬去堰都罢。”
她想着在天子脚下,夜里翻墙的狂徒会收敛一些,她不想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况且她留在这个只有她一人的家里总是会想起姐姐,一遍遍想着她和娘亲受过的苦。
可轩娘能怎么办呢?她一个勉强吃饱的卖面条的,怎么跟达官贵人斗?
曾经受伤的脚踝似是传来了隐痛,轩娘不由得攥紧小黑的衣衫,未干的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只想...只想和她的小狗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公叔钰听到她说“堰都”身子微微一僵,若回了家他和柳轩的甜蜜日子许是要到头了,总不能在熟人面前再做轩娘子的小狗罢?
他可是有身份的。
但他也没有办法说不,且不说家中做主的是轩娘,公叔钰才是那个应该回堰都的,只不过为了纵横谋划,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
但那一天迟早要到的。
公叔钰未有应,只以指为梳顺着轩娘的头发,她的发乌黑浓密,带着凉意,丝丝缕缕地沾着他的手指。
他无意识地啄了下轩娘的发顶,反应过来不由微微挑眉,小娘子趴在他的怀中好像没有发现。
他喜欢柳轩吗?
许是不的,她这般伤心,可公叔钰未有半点感同身受,而只想逗弄她,咬上她泛红的鼻尖。
但...
留轩娘一个人多可怜啊,他发发善心,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这个女人夜以继日努力着想要得到的东西,他能轻易的满足。带着她就跟带着个小物件一样,哪里不行呢?
这样想着,公叔钰将她搂的更紧了。
搬去堰都的话轩娘说出来,便真的着手去做了。她点了点攒着的银子,又向来往的商客打听堰都的物价。
只是京城米贵,她这样如同浮萍一般无依无靠的小娘子,要靠自己安居,弗易也。
但柳轩也不是轻言放弃的,有了新目标,小娘子有变得充满干劲,穿梭在街边的小面铺里,像是春日里飞来飞去的小雀儿。
家里的男人也是能干的,一晚上劈开整摞的木柴,打起整缸的水。若不是他是在街上捡到的,倒会怀疑他是不是画本子里田螺姑娘的干亲,譬如田螺小狗之类的,不然怎么会这般贴心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