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艳阳高照。
准备好晚宴食材的云离躲了个懒,靠在后院躺椅上晒太阳。
他这后院遥遥望去,能见连绵山峰,山峰之上,薄云缭绕,隐约能望见夹杂在其中的苍翠。偶一打眼,还能瞧见两三只从其中飞出的鸟,扑棱几下翅膀,没入云间。
云离随手摸来小凳子上的热姜茶,慢腾腾地喝进一口,继续靠着躺椅凝望不住变幻的白云。望着望着,不由得生起几分倦意。
昏昏欲睡间,他依稀感觉身边落下个阴影,出于本能,那点困倦霎时打消,眼神唰地飞向身侧。
藤苍动作一滞,直愣愣瞧他。
云离松出一口气,问道:“你不是去午睡了吗?”
“午饭吃太饱,睡不着。”
云离无声轻笑,看他去搬来另张躺椅,想到什么,回屋取来一只干净小碗,提壶倒好半碗姜茶,搁在小木凳上。
藤苍学着他的样子躺好,面朝天际,不知在望什么。
“身上的伤还会疼吗?”云离问。
藤苍目光远放,回道:“这个问题,我在一刻钟之前回答过了。”
云离扯扯嘴角,心道确实如此。
“今晚会下雪。”
沉默片刻,藤苍忽然这样说道。
云离回答:“今日的天这样好,看着不像会下雪。”
“我认为会。”
“有什么依据么?”
“没有。”
云离说:“凭感觉?”
“嗯。”
云离似笑非笑,“我持保留意见。”
藤苍没说话,一动不动地躺着。
周围起了点风,不远处大树上残存的枯叶掉落,飘飘然飞出,落在前头淌过的小溪,逐水而去。
云离收起追逐枯叶的目光,重新落在藤苍身上,说道:“等开春之后,我去市集给你买套新衣服罢。”
藤苍疑惑。
“按照规矩,新年是要穿新衣服的,讨个好彩头。”
藤苍身上现在穿的这套,是云离前些日子嘱咐李三姨紧急赶出来的,请求来得临时,李三姨归拢一番家里剩余的布料,东拼西凑,给凑出来这么一身。
藤苍穿着倒是精神,就是很难让人忽视衣服上色调不一的部分,平日里倒没什么,但大过年的,还是得穿件齐整利落的。
“你之前跟我提过,它是不是有个名字?”
“名字?”
云离思考一番,“你说的是百家衣?”
藤苍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罢,毕竟有好几块布料是从其他婶子家讨来的。”
百家衣多在孩童们身上穿着,福娃好几身便是如此,照当地的说法是,集百家祝福,保护孩子们健康长大。
提到这个,云离陷入回忆,“说起来,我小时候也穿过百家衣呢。”
“后来呢?”
“后来?什么后来?”
“衣服。”
云离道:“送人了。婶子们拆一拆,又能做新衣。”
藤苍似懂非懂地点头。
云离想起初见时对方身上穿的好衣服,说道:“像你这样的有钱人,是不是很难理解这种事?”
“不管理不理解,我现在都在体验这样的生活。”
“也对。”
沉寂稍许,藤苍又道:“但我应当没有经历过这些。”
“看得出来。”云离说,“也许是我的错觉,失忆前的你是不是过得并不开心?”
藤苍定定望他。
云离咬了咬嘴唇,“只是猜测,如果冒犯到你,还请谅解。”
“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是感觉。”云离说,“有的时候,医者不光得注意到病患身上的病症,有时还得去关注他们的心病。”
藤苍没回话,重新靠回躺椅,闭上眼睛听风声。云离见状,不再多言,把心思放回天边的云彩上。
无言良久,两人前后脚睡了过去。
云离再度醒来,是因为脸上莫名的痒意,他定睛一看,福娃正背着手嘻嘻嘻地偷笑。
“手里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云离说。
福娃伸手,空的。
“另一只。”
也是空的。
云离晓得他在闹腾,回道:“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福娃撇撇嘴,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草,显然刚才的痒意就来自于此。云离要说话,注意到身边空无一人,问福娃有关藤苍的去向。
“林见哥哥?他回屋去了,还让我不要吵你。”
“那你有照做吗?”
福娃吐吐舌头,“我肚子饿了。”
云离望一眼天,忖度着是该到福娃吃点心的时辰,着他把壶和碗带回屋,自己挽袖开始准备吃食。
“阿离哥哥,你今天要做什么?”
“先前包饺子用的面团还剩下一点,给你做个花卷罢?”
“我要加红糖。”
“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暄软香甜的红糖花卷出锅,福娃喜滋滋拎走一个,被烫得直叫唤。
“栀婆婆可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福娃撅嘴,双手拢在衣袖里,再次去拿那块花卷。
“别吃太多,留个给林见。”
福娃随口答应一声,专心致志吃手里的花卷,云离见状,嘀咕着去房间找人。
到得地方,他就见对方纹丝不动地坐在桌前,聚精会神读着手里册子。
云离特意发出点声响,但藤苍岿然不动。
“你在看什么?不怕头疼吗?”
在注意到对方书页上的内容后,云离如是发问。藤苍总算是有了反应,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