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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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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寒月节夜。

母亲的院中重新洒扫了一番,在铺着碎石的空地上衬上了玉楠竹编的新席,置一张长案。案上摆满了各色糕点,还有缺不了的炙兔肉,酒是信庭出产的刺梨酒,是只有用远岚山深处采摘的刺梨才能酿出的佳品。长案最中间摆着一盘硕大的石榴,个个饱满圆润,都已熟透,是晋人最喜爱的火红。

案上吃食看着虽然热闹,但是案旁缎面的软垫却只有两个。

父亲下值回府后便匆匆洗漱更衣,去赴平葭宫中的寒月节宫宴了,往年会陪端木舒去逛灯市的阿兄也正轮上今晚的宫禁值守,子时才会下值,端木舒只能在府里与母亲作伴。

虽然有些冷清,但端木舒看着天上一轮圆月,心情还算舒畅。在院中吹吹风,也总比待在屋里闷着要强些。这一个多月来可憋坏了她。

府中的仆从们在节前忙碌了好一阵子,到了今日,心思早就飞了,只盼着主人们能早些歇下,好下去打骨牌射竹灯。

迟姣不是个严苛的主母,知道他们这些心思,也不想拘着他们,所幸把他们遣散了让大家各自去玩。

端木舒见烛儿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也放了她的假,烛儿欢欢喜喜地谢过,兴致勃勃地朝后园去了。后园里按老风俗搭起了座近两丈高的秋千架,她卯着劲想大显身手一番。

烛儿的伤早好了。起先端木舒自觉对不起她,心里怯着,凡事再不敢支使她。反倒是烛儿不高兴了,说“我这一遭好歹是与姝君有难同当了,姝君只记好有福也与我同享就是了,成日的躲着我,不如把我放回曲离算了”,于是便也和好了。

仆从都散去,一时院中只剩下母女二人和黑猫阿泱。

端木舒拍下阿泱偷偷伸到盘边的爪子:“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偷吃才留下来陪我的是不是?”

阿泱自然不能和她闲聊,只是舔了舔一无所获的爪子。

迟姣啜了一口刺梨酒:“你平日里太惯着它,把它养得一点规矩也没有,该好好教训教训,或许就同你一样会安分些了。”

端木舒道:“我可舍不得教训它,它是被我宠坏了,但这岂不是过分宠它的我不对在先?”

迟姣笑:“你这话去说给你父亲听试试。”

端木舒从盘子里撕下一块烤兔肉来:“我哪里敢,毕竟父亲可是舍得教训我的。”

阿泱喵一声站起来,尾巴竖得和根小旗杆似的,在端木舒身上蹭了两下,讨走了那块兔肉。

迟姣道:“那天打了你之后,你父亲心疼着呢,一连几日都唉声叹气的。”

端木舒凑到母亲身边,躺下去把头枕在母亲腿上:“谁知道他是心疼,还是愁我不听话,不懂事,指望不上。”

她的话里带着股别扭劲,迟姣摸她的脑袋:“养了一个月,脾气又养回来了。知道你心里还是不舒坦,但你也别太苛责你父亲了。你祖父去得早,他年少当家,想要人管他教他,还没有呢,什么事都靠他自己斟酌,只能万分的谨小慎微。他自己做事是从不敢任心随意的,对你已经是格外宽纵了。”

“父亲当然不容易,但他如今在内是家主,在外是左尹,殚精竭虑也算是求仁得仁了。”端木舒翻个身,仰视母亲:“母亲和我明明也读了那么多书,受了那么多训诫,但是父亲和阿兄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位置,我们却只有府里这两张坐席。母亲就不觉得不公平吗?”

对于女儿的这个问题,迟姣显然有些始料未及,她短暂地怔愣了一下,而后浅浅笑道:“你这脑瓜里,哪来的这么多奇思?世事自来如此,我倒也未曾深究过,不过你这么说来,的确好像有些不公平。”

端木舒又侧过去,打个哈欠:“所以嘛,反正再多的本事,也就只有拘在后院里的一个坐席,找个清闲的院落坐坐就算了,何必劳心费神去撑什么大摊子。”

迟姣说:“我若是同你一样想,那现下咱们母女的一席之地尚且不知在哪里,更不知你往后还能挑拣到一个怎样的院落了。”

端木舒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句,似乎是把母亲也否定了,颇有些得了便宜卖乖之嫌。

她爬坐起来:“我知道自己是生在端木氏,才有挑挑拣拣的余裕。可是咱们晋人女子,从前都不让须眉,如今却愈发的束手束脚了。现在移风易俗还要再加禁锢,我想到这些,心里就是难平。”

迟姣笑道:“你看不惯这束缚,又自认挣不脱打不破,就想逃了,把父亲母亲和阿兄丢下不管了?”

这个“逃”字,把端木舒戳得有点泄气,认输脱逃,自然不该是不让须眉的晋人女子行径。她垂着眼嘀咕:“反正对你们来说,也就是锦上少添了朵花,又有什么要紧。”

“这可不好说啊。”迟姣拿起一颗石榴:“世事多变,你父亲和我也没法预料,现下自然也可以斥一句‘不可教也’,就随你去了。但将来我们若有不测,你阿兄若有行差踏错,且不指望你来相助,却只问你要如何自保富贵太平,保你的清闲日子?”

她边说着,边剥开那只硕果,里面满挤着红润饱满的籽粒,好像满腹珠玉,繁盛气象。

端木氏自晋国立国以来,便是世代豪贵。在端木舒的意识里,最没落的境地也不过就是居于文氏之下,总也不会少了她一片可以躲懒的荫蔽处。

母亲这一番语意殷殷,却打碎了她的理所当然。

仔细想来,端木氏几次有幼主继业,族内自然也有风雨飘摇的时刻,父亲便是一例。而母亲出身青淄迟氏,迟氏不比端木氏,更是有过多番浮沉。父母亲历艰难,所以时刻不敢松懈,而她的确缺了这一番居安思危的警惕。

迟姣见她不吭声了,语气又更和缓几分:“诚如你所说,女人处境固然愈发艰难。轻轻一退倒是简单,只是你这一退,又更要退到哪里去了?你若真有争心,也只有先据稳了这仅有的一席之地,他日见机,才有一争之力。”

母亲的话音如夜息香般沉缓幽静,这种驱灭蚊虫的香,在温煦表味之下,有着冷冽的底调,杀机深藏。这是母亲自调的香,或许这就是她身为迟氏姝君,端木氏主母的生存之道。

端木舒又撕下一块兔肉打发又来讨食的阿泱:“只怕一辈子也没什么机会。”

迟姣塞几颗石榴籽到她嘴里:“那你至少也不能让阿泱往后吃不上兔肉,烛儿往后没有了秋千,是不是?”

“我还是把她们留给母亲吧。”端木舒重新躺下去,抱住母亲的腰,用脸蹭道:“我养不起,母亲替我养嘛。”

她正撒着娇,有个小仆入了院中,走到席边,弯腰双手递上一封帖子:“夫人,门外有位少君递了帖。”

“少君?”迟姣抬手接帖子:“莫不是你阿兄的朋友?”

端木舒并不感兴趣,只在母亲的手越过她头顶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便将脸埋进了母亲的裙摆中。

然后她听到母亲疑惑道:“怎么是……”

端木舒被这一声引得重转过头,灯光与月光透过浆得挺括的素绢,映出一羽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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