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私定终身,大约也不该是这么一种情形,不过提议的人显然并不在乎。
“你慌什么。”端木舒向前探着身子:“难道你讨厌我?”
若不是有夜色遮掩,她应该能看到少年的耳根烧了起来。
“那,那倒没有。但是……这好像……”
“云奂那张嘴,过几日整个繁城都得知道你瞧不上我了,以后我还怎么混?”端木舒打断文季支离的思绪,又逼上前一步趁热打铁:“你除了娶我,还有什么法子能挽回我的声誉?”
文季虽然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但一时又挑不出她话里的毛病,他只能顺着端木舒的逻辑挣扎着:“可你是端木氏的姝君,就算我们私下约定,族中长辈们也……”
“这你不用担心。”端木舒摆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君上不是要移风易俗么?我这些时日对北地礼教已经颇有研究,这种事在北地礼教里可严重得很,算是大逆不道,头一等的罪名。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一口咬定我们已经私底下立下盟誓,族老们定然会顾虑事情传扬出去,触君上新政的霉头。”
君上新政甫立,正是盯得紧,要找个机会杀鸡儆猴的时候。文氏和端木氏虽是晋国世族之中超然的豪族,但若真硬撞上这个刀口,也少不得被那“以身作则”四个字束缚着,吞下一口苦果。
“更何况违背誓言,可是大大的不详。”端木舒说着,伸出两根食指,碰在一起:“这两相考虑之下,他们最好就是把这桩他们不愿结的姻亲认下来,抬上明面,你说对不对?”
端木舒把这番话说完,抬头再去看文季时,却发现他的眼神已经重归清明。端木舒心中大呼不好,她得意过了头,阔论一番,反而给了文季思考之机。
文季叹气:“姝君这到底是在玩什么游戏?”
端木舒还在懊恼,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是在游戏?”
“我明日会去同云奂澄清,若真的有有损姝君名誉之言传扬开来,我会登门给姝君道歉。”文季说着,略略侧身:“姝君还是回府吧。”
端木舒不肯动步子:“你又不讨厌我,为什么不行?跟我在一起,你难道会吃亏?”
这简直是开始耍赖了,文季无奈:“姝君到底为什么找上我,真是因为今日在南坊听到的那些话吗?”
“因为——”眼见就算是胡搅蛮缠也不管用,端木舒心一横:“因为,我喜欢你!”
口中吐出的这四个字,在静夜的巷里清晰得好似一道惊雷,一入耳连端木舒自己都不禁瑟缩了一下。
少年更是整个都僵住了。
两人皆震默,巷子一时连落针都能听见。还是端木舒先缓过神来,歪着头凑过去,想看看这一招的效果。
文季忽然面容一凛,猛不防一把揽过,将她压在了墙上。
端木舒脱口:“也不必这么急……”
文季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噤声。”
文季的声音虽低,但却透着不同寻常的警戒与强硬,不容她违背。纵是不明所以,端木舒也只得安静下来。
但现下这个姿势,奔放如她也不禁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两人靠得近极了。方才动作之间,文季将左手垫在她的脑后免去了磕碰,此时也还没有挪开,几乎是将她揽在怀中。
眼前就是少年线条利落的下颌,皮肤散发的暖意拂过她的眼睫。端木舒犹豫着,还是小心抬眼。月色为他侧脸的轮廓镀银,勾勒出那些俊秀的转折,如匠心雕凿的琼玉。
但继续向上,她看到文季眉头深锁,紧紧盯着小巷深处。
端木舒也循着文季所看的方向看去。小巷深处只有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半点声响。
但是少年的身躯似乎越来越紧绷,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似乎空无一物的黑暗,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带着凉意的指尖从端木舒的脸颊拂过,文季松开了她,慢慢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月光渐隐,夜色愈加浓郁,那黑暗从深巷中蔓延侵染而来,像一张巨口,要将两人吞没。
端木舒内心的疑惑随着文季的每一丝动作,每一声压低的呼吸,和那越来越近的黑暗,逐渐转变为深深的不安。
可这里是繁城东坊,一座接一座守备森严的府宅,隼卫和巡祤府日夜巡逻不休,难道会有什么危险吗?
一阵微风,从黑暗中涌出,穿巷而过。
端木舒悚然将背脊贴紧墙壁。
她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风里那一丝轻微的,略带酸臭的气息。
那是人的气息。
有什么人,正用这深沉的夜色隐匿着行迹,无声地在旁窥伺。
文季好似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在等待。
那藏身于夜色的,也在等待。
黑暗完全笼罩。
脚步骤响!
端木舒只觉面上寒风削过,文季挥出了他的刀。